輸完一天的液體,病房裡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窗外漸沉的暮色。柔和的床頭燈在江予安蒼白的臉上投下淺淡的光暈,卻驅不散他眉宇間那層濃重的倦怠。
我合上剛剛給他讀完的書,指尖還殘留著書頁的觸感,心裡卻盤算著下一步。
“好了,書讀完了。”我語氣輕快,帶著點邀功的意味,“晚上還聽書嗎?我帶了本散文集,或者……”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他的反應,“我們聊聊天?”
江予安半倚在升起的床頭,聞言,原本低垂的眼睫微微抬起,那雙深邃的眼眸沒什麼情緒地掃了我一眼,隨即又落回蓋在腿上的薄被,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被角。
他的沉默像一堵無形的牆。
我無視這沉默的拒絕,自顧自地安排起來:“嗯,就這麼定了。晚上繼續陪你,省得你一個人對著天花板發呆,怪無聊的。”我說著,就要去拿放在椅子上的包,做出準備“安營紮寨”的姿態。
“林月。”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病後的虛弱,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抬起頭,目光沉沉地望向我,“不用了。晚上……有護工。”
“護工是照顧你身體的,”我立刻反駁,迎上他的視線,毫不退縮,“我負責照顧你心情!分工合作嘛。”我試圖用輕鬆的語氣化解他的拒絕。
他眉頭蹙起,那點疲憊中透出明顯的抗拒:“真的不用。你白天已經待了很久,該回去休息了。”
“我不累啊!”我立刻表明立場,甚至誇張地挺直了腰板,“精神著呢!你看,我給你讀了一天書,嗓子都沒啞!”為了證明,我還特意清了清嗓子。
江予安顯然不吃這套,他抿緊了唇,下頜線繃緊,那是一種固執己見的姿態。
病房裡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退一步,以退為進:“那……這樣行不行?今晚我先回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晚!明晚我來陪床!保證精神抖擻,哄你高興!”
“不行。”他拒絕得更快,語氣沒有絲毫轉圜餘地,“白天晚上……都不需要你來陪。”
我的心沉了一下。白天晚上都被堵死了?這油鹽不進的態度真讓人火大。一股倔勁兒頂了上來。
我拉過凳子,在他床邊重重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目光緊緊鎖住他,帶著一種不容他逃避的認真:
“江予安,”我放緩了語速,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白天不行,晚上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白天晚上,你總得挑一個時間‘允許’我來吧?”我把“允許”兩個字咬得有點重,帶著點小小的控訴。
他似乎沒料到我如此執著,被我直白的“二選一”逼得避無可避。他看著我,眼神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不耐,有無奈,有深沉的疲憊,還有一種……近乎懇求的疏離。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而認真,像在陳述一個不容改變的事實:
“林月,我有護工。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你真的……不用特意過來。太麻煩了。”
“麻煩?”我像是抓住了關鍵詞,立刻追問,“那你告訴我,今天,我在這裡待了一天,給你讀書,陪你說話……你高興嗎?”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空氣再次凝滯。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問。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快得抓不住。
他迅速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他沉默了。
這沉默,像一塊巨大的海綿,吸走了病房裡所有的聲音。儀器規律的滴答聲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好,不說話?不說話就是默認!我心裡給自己打著氣,把這沉重的沉默當成了他無言的認可。勇氣又回來了幾分。
“你看!”我聲音提高了一點,帶著點“抓到你小辮子”的得意,“你默認了!說明我今天沒白來,你心裡是高興的!”我不給他反駁的機會,語速加快,像連珠炮一樣,“江予安,我的時間真的很自由,居家辦公嘛,稿子晚上回去寫也一樣!甚至我把電腦帶來醫院寫也行啊。來醫院陪你,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麻煩!我以前也住過院的,我知道一個人躺在這裡有多無聊,有多想有人陪著說說話,哪怕隻是安靜地待著也好。”我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點感同身受的真誠。
“可是……”他試圖開口,眉頭緊鎖,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可是什麼可是?”我立刻截斷他的話頭,不讓他把那些拒絕的理由說出口,語氣又帶上了一點“蠻橫”,“你請了護工,我知道!體力活、護理上的事,我肯定不添亂,也插不上手!我就負責乾點‘輕省’的活兒——”我故意拖長了調子,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比如,哄你高興!給你讀書解悶兒,陪你聊天,或者……就安靜地坐在這兒,讓你覺得不那麼孤單。這總行了吧?又不影響護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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