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給彆人剪指甲,還是剪腳趾甲,對象還是江予安,是我喜歡的江予安,是雙腿無法動彈的江予安。
這感覺…太奇怪了。
指尖能感受到他腳背皮膚微涼的觸感,光滑得有些不真實。
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直跳,不是厭惡,而是一種混合著緊張、憐惜和一絲莫名神聖感的情緒——仿佛我在觸碰的,是他最脆弱、最不設防的一部分。
我下手極輕,每一次“哢嚓”都帶著十二萬分的謹慎。最怕的就是剪到旁邊的皮肉,而他…他感覺不到。
這份無聲的依賴和責任感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指尖。我幾乎是憑直覺在判斷那薄薄角質層的厚度,修剪著那些微微嵌入皮肉的邊緣。
眼角餘光瞥向他。
他靠在升高的床頭,頭微微偏向一側,原本緊抿的唇線不知何時放鬆了,甚至透著一絲難得的平和。
那雙總是盛滿複雜情緒的眼睛,此刻也安靜地闔上了。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隨著他平穩的呼吸微微顫動。
他竟然…睡著了。
這個認知讓我心頭一軟,緊繃的神經也隨之鬆懈下來。
或許是因為剛才那場耗儘心力的痙攣,或許是因為這溫熱的擦拭帶來的舒適,或許…僅僅是因為此刻難得的、無人打擾的寧靜,讓他暫時卸下了所有防備。
他睡得很沉,像一個累極了的孩子。
我輕輕籲了口氣,動作更加輕柔地完成了左腳趾甲的修剪。
放下他的左腳,我拿起旁邊的薄被,小心翼翼地蓋到他胸口,掖好被角,生怕驚醒了他。
然後,我再拿起指甲刀,轉向他的右腳。右腳和左腳一樣,無力地向外側撇著,皮膚同樣光滑柔軟,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我輕輕托起它,放在膝蓋上墊著的毛巾上,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每一次修剪,都像是在完成一項無聲的儀式。
終於,兩隻腳的趾甲都修剪得乾淨整齊。我輕手輕腳地起身,端起已經變溫的水盆,走進病房附帶的衛生間。
水龍頭嘩嘩作響,我把水倒掉,又仔細清洗了毛巾。
然後,我想起了掛在床邊的尿袋。它快滿了。
想起剛才痙攣時的拉扯,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學著之前張哥的樣子,我找到引流袋下方的出口,打開蓋子,將裡麵的液體倒入馬桶。
一股淡淡的、帶著消毒水也掩蓋不了的、屬於代謝廢物的特殊氣味彌漫開來。
這氣味並不濃烈,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我剛剛因為照顧他而升騰起的、帶著暖意的平靜泡沫。
它尖銳地、不容置疑地提醒著我江予安身體的真實狀況。提醒著我,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充滿浪漫色彩的照顧,而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可能都需要麵對的現實。
我站在狹小的衛生間裡,水流聲掩蓋了外麵病房的寂靜。那股氣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一個無比現實、甚至有些殘酷的問題,不受控製地浮現在腦海:
我真的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人嗎?
他那麼驕傲,那麼獨立,已經儘了最大的努力去克服身體的障礙。他能自己開車,能處理複雜的法律工作,能在大部分時間裡維持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