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平穩上升,狹小的空間裡隻有運行時的微弱嗡鳴。數字不斷跳動,映照著我們兩人疲憊而沉默的臉。
已接近晚上九點,這一天的跌宕起伏耗儘了所有精力。
江予安靠在輪椅靠背上,閉著眼睛,眉宇間還殘留著忍耐痛楚的痕跡。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倦意:“林月,我有點累了,想回家趕緊洗洗睡了。”
我點點頭,喉嚨也有些發乾:“嗯,好。我也一樣。”
以前從沒這麼真切地體會過,“疲憊”這兩個字,從字麵上看,真的就是“身心俱疲”。身體是累的,心裡更是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
“叮——”電梯到了7樓。
我推著他出來,走廊裡安靜無聲。走到701門口,他操控輪椅停下來,轉身麵對我。
“林月,”他看著我,努力想擠出一個讓我安心的笑容,但那笑容看起來有些無力,“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見。”
他這話裡的意思,是沒打算讓我進他家門。
我立刻擔心起來,蹲下身與他平視:“你自己能行嗎?剛才才……而且腰還疼著。”我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處理洗澡、換衣服這些事。
“能行。”他回答得很快,甚至刻意展示般地靈活操控輪椅在原地轉了小半圈,語氣試圖顯得輕鬆,“到了我最熟悉的環境了,當然可以。彆擔心。”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眉頭緊鎖。
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看著我的眼睛,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林月,我們談戀愛之前,我也是一個人這麼過來的。怎麼,談個戀愛還把我談得喪失自理能力啦?”
他這話帶著一點自嘲,卻也點醒了我。是啊,在遇到我之前,他早已學會了如何與自己的身體相處,如何獨立應對生活中的種種不便。他的世界並非離開我就無法運轉。我過度的小心翼翼,有時候或許反而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我看著他雖然疲憊卻依舊堅定的眼神,終於慢慢鬆開了緊蹙的眉頭,輕輕歎了口氣:“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千萬千萬彆再勉強自己。有什麼事,哪怕隻是一點點不舒服,立刻給我打電話,我立刻出現在你麵前!聽到沒有?”
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帶著命令的語氣。
“聽到了。”他乖乖點頭,眼神柔和下來,“放心吧。晚安,月月。”
他又一次親昵地叫了我“月月”。
“晚安。”我站起身,看著他熟練地刷卡開門,操控輪椅進去,然後門在我麵前輕輕關上。
隔絕了裡麵的一切。
我站在安靜的走廊裡,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空落落的,擔憂並未完全散去,但更多的是對他那份固執的、想要維持獨立和尊嚴的心疼和理解。
疲憊感再次襲來,我轉身,也走向了自己家的門。
一進門,我就開始在浴缸放水,想用泡澡來消除一身的疲憊。
溫熱的水流緩緩注入浴缸,氤氳的熱氣逐漸彌漫開來,模糊了鏡麵,也稍微驅散了一些身體的疲憊和心裡的寒意。
我把自己整個沉進水裡,隻露出腦袋,感受著熱水包裹住每一寸酸脹的肌膚。
閉上眼睛,白天發生的一切像默片一樣在腦海裡循環播放:爸媽家緊閉的房門、飯店那兩級該死的台階、父親嚴厲的否決、母親冰冷的質疑、江予安摔倒在地時那絕望的眼神、他靠在我肩上無聲的顫抖、還有手背上那個輕得像羽毛卻又重如千鈞的吻……
每一幀畫麵都像一根細小的針,刺得心臟微微抽痛。
我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再隻是沉浸在委屈和憤怒裡,而是真正去思考那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我爸媽同意我和江予安的事?
硬碰硬肯定不行。
就像今天,我的反抗和爭辯隻會激化矛盾,讓我媽直接離席,讓我爸的態度更加堅決。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靠我幾句“靈魂契合”或者“戀愛自由”就能輕易扭轉的。
尤其是針對江予安的身體狀況,畢竟他們的擔憂並非完全空穴來風,我需要正視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