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前夕,江予安提出讓我陪他回老房子收拾整理一下,好讓他父母回來住得舒服些。我自然是滿口答應。
跟著他來到他父母家,一進門,我就明白了他為什麼父母常年不在龍城,他卻一個人寧願重新買一套新房,也不願意住回這間老房子。
這老房子本身條件並不差,也是電梯房,麵積寬敞,裝修看得出當年的品味和造價。但是,一個對輪椅使用者極不友好的設計,讓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從客廳通往裡麵幾個臥室的通道上,赫然有三級不算矮的台階!
這個設計在當年可能為了區分空間或者出於某種審美,但對於現在的江予安來說,卻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他隻能停留在客廳和餐廳的區域,無法再進入那些更私密的、承載著更多家庭記憶的空間。
“裡麵我就不方便帶你參觀了,你自己隨便看看吧,熟悉一下。”江予安操控著輪椅停在台階前,語氣平靜,仿佛對這處障礙早已習以為常,甚至懶得再多給它一個眼神。他開始著手整理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新毛巾、洗漱用品等東西。
我點點頭,心情有些複雜地邁上那三級台階。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一種無聲的遺憾之上。
我先探頭看了看主臥,很大,很整潔,定期有人打掃,但缺乏長期居住的生活氣息。
我的主要目標,是次臥——江予安以前的房間。
推開房門,一股舊日時光的氣息撲麵而來。房間保持著很久以前的樣貌,像是時光膠囊,封存著一個少年所有的夢想和活力。
我一眼就看到了角櫃上擺著的幾個相框。其中一張彩色照片格外醒目,照片裡的小男孩穿著藍色的校服,戴著紅領巾,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陽光,眉眼間已經能看出如今江予安的輪廓。
那大概是……四年級的時候?我看著那張臉,一種莫名的、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我還來不及細想,目光就被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吸引了。
那簡直是一個小型運動器材陳列角!
足球、籃球、乒乓球拍、羽毛球拍……甚至還有一副拳擊手套,這些東西雖然有些舊了,但都被歸置得整整齊齊。旁邊的牆上,釘著幾個掛鉤,上麵掛著幾枚在陽光下微微反光的獎牌。
我走近仔細看,其中一枚獎牌上清晰地刻著——“龍城市青少年遊泳錦標賽男子組500米自由泳第一名”。
遊泳……第一名……
我的目光環視這個房間,看著那充滿力量和速度感的獎牌,看著那些象征著奔跑、跳躍、揮灑汗水的運動器材,再回想剛才在客廳裡,那個安靜地坐在輪椅上,連這三級台階都無法跨越的江予安……
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瞬間襲上心頭。
這裡封存的,是一個多麼鮮活、多麼充滿生命力的少年啊。而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如此殘酷的玩笑。
我站在江予安舊日的房間裡,仿佛能聽到那個奔跑笑鬨的少年回聲,指尖拂過冰涼的獎牌,心頭沉甸甸的,堵得發慌。
良久,我才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湧的情緒,轉身退出了這個充滿過去式活力的空間。
走下那三級台階,回到客廳。江予安已經將新買的洗漱用品整齊地放在茶幾上,正拿著抹布擦拭餐廳的桌麵。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客廳靠牆擺放的一張單人床吸引了過去。那床款式簡單,與整個客廳的裝修風格有些格格不入,像是後來臨時添置的。
“這裡……怎麼還放著一張床?”我有些疑惑地問。
江予安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手上的動作沒停,語氣平淡地解釋:“哦,這個啊。新房子交付裝修之前,我在這邊自己住過一年多。”
自己住?在這套他連臥室都進不去的房子裡?
我立刻捕捉到了他話裡的時間點:“新房子交付前?那……你剛受傷回來的那兩年呢?”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觸及了他更艱難的時期。
江予安擦桌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種經曆過後的簡單陳述:“住院啊。”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
“兩年多的時間……一直在住院嗎?”我難以想象那是怎樣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那倒也不是,”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震驚,語氣放緩了些,解釋道,“中間和後期情況穩定的時候,就出院了。但也離不開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家人也都不放心我一個人住。所以……大部分時間是住外婆家。”
外婆家……
我的腦海裡瞬間浮現出那棟沒有電梯的老樓,那條狹窄又陡峭的樓梯。我想起之前背他上下樓時,他甚至能精準地提醒我“那裡有個缺角,小心絆倒”。
當時隻覺得他心細,此刻才猛然驚覺——那條路,他當年究竟被背著抱著上下過多少回?他對每一級台階、每一個缺角都了如指掌,那是以怎樣的方式刻印進記憶裡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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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外婆家雜物間裡那台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舊輪椅,金屬支架上甚至有些磨損的痕跡……那肯定也是他那兩年用的。
原來,在他能夠像現在這樣獨立生活、甚至能照顧彆人之前,他經曆了如此漫長而艱難的康複和適應期。從完全依賴他人,到如今的自律強大,這中間的路,他一個人默默走了多久?
我看著他在客廳裡忙碌的身影,看著那張臨時擺放的單人床,看著那三級他永遠無法跨越的台階……這個家,既是他成長的地方,也成了他受傷後無法真正回歸的象征。
而他選擇買新房重新裝修,或許也是為了徹底告彆這段隻能停留在公共區域的、受限的“過去”,開啟一個真正屬於他、能讓他自由通行的“現在”。
我心裡百感交集,既有對他過去艱辛的心疼,也有對他如今強大的敬佩。
我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隻是默默地走到他身邊,拿起另一塊抹布。
“我來幫你一起收拾。”我輕聲說。
他抬起頭,對我笑了笑,眼神溫暖:“好。”
我們一起擦拭灰塵,更換床品,擺放物品。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但一種無聲的理解和支持,在空氣中靜靜流淌。
收拾好一切,這個老房子變得窗明幾淨,隨時可以迎接主人的歸來。雖然那三級台階依然存在,但我知道,江予安早已用自己的方式,越過了人生中更多、更艱難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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