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室喝過熱茶,休息了一會兒後,我看江予安眉宇間還是帶著倦色,知道剛才上山和挪動台階耗費了他太多精力。我便跟老板娘商量,乾脆開了間民宿的鐘點房,想讓他能真正在床上躺一躺,讓受壓已久的腰臀徹底放鬆一下。
江予安起初還是習慣性地說“不用”,我了解他的倔強,立刻改口:“是我自己想躺一會兒歇歇腳嘛,剛才推你推得我腿都軟了,你就當陪陪我,行不行?”
聽我這麼說,他才終於點頭同意。
民宿的房間不大,布置得卻很雅致。但空間對於輪椅來說確實有些逼仄,進去後幾乎無法自如地轉動方向。
然而,當我們走到窗邊時,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驚喜——從窗戶看出去,正好能望見一段他自己無法親自前往的山路旁的景點:一小片被楓葉環繞的觀景平台,還有一條潺潺流過的小溪。這個視角,是我們在山下完全看不到的。
“看來這民宿還真是來對了!”我高興地說,“雖然過程波折了點,但你看這風景,值了!”
江予安看著窗外,眼神也柔和了些,點了點頭。
準備躺下前,江予安提出想去一下衛生間。這裡的衛生間就是普通的標準間配置,沒有任何無障礙設施,空間狹小,他根本無法自己獨立完成。
“我陪你。”我自然地說著,扶住他的手臂。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局促,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我扶著他,幫他完成從輪椅到馬桶的轉移。這個過程對於他來說,無疑是暴露脆弱和失去隱私的時刻。雖然我們已經非常親密,但江予安在我麵前,麵對這些事情時,始終還是有一點點放不開,他會下意識地垂著眼睫,避免與我對視。
為了緩解這微妙的尷尬氣氛,我故意用輕鬆的語氣開玩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等以後我們結婚了,變成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了,你還會因為這種事兒害羞嗎?”
我以為他會笑,或者反駁我。
但他卻沒有。他隻是輕輕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聲音低啞地說:“那不一樣。”
那不一樣。老了是身體機能自然衰退,彼此照顧是常態。而現在,這種需要卻是因為他正值盛年時遭遇的意外,帶著一種無奈的、不對等的依賴。
房間裡很安靜。他揉按著自己的小腹,幫助排尿,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斷斷續續的、淅淅瀝瀝的水聲。這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酸。
就在這聲音漸漸停歇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看向我,眼神裡有一種異常認真和掙紮後的決絕,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問道:
“林月,你說……我再去做個手術怎麼樣?”
我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手術?”
他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很大決心,才把話說完:“就是……可以讓……那個功能恢複好一點的手術。我聽說……有的手術可以改善一些,至少……”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啟齒的羞愧,但眼神卻牢牢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反應。
“哪個功能?”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
他低下頭,避開了我的目光,耳根泛著紅,聲音更低了,幾乎含在喉嚨裡:“就是……那個功能。”
這三個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我的某根神經。我猛地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不是排尿,而是更深層的、屬於伴侶之間最親密範疇的性功能。
我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滾燙,心跳驟然加速。我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如此隱私且敏感的話題。
震驚過後,湧上心頭的是巨大的心疼和一絲無措。他得是經過了多長時間的內心掙紮和資料查閱,才最終決定在我麵前提出這個想法?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忽略臉上的熱度,靠近他一些,握住他的手,語氣變得異常認真和謹慎:“可以嗎?這樣的手術……有風險嗎?”
他感受到我並沒有排斥或嘲笑,而是認真的關切,這才緩緩抬起頭,眼神裡交織著希望、決絕和一絲不安。他點了點頭,坦誠地看著我:
“有風險。”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感染、或者效果不理想……我都了解過。但是,”他的語氣變得異常堅定,“我想試一試。”
“月月,”他反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緊,“我不想……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層東西。我不想連最基本的……都給不了你。哪怕隻能恢複一點點控製,哪怕隻是看起來更‘正常’一點,我也想去試試。”
他的話語直白而坦誠,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勇氣,也將他內心深處那份因為身體缺陷而產生的自卑和不甘,赤裸裸地攤開在了我的麵前。
這個問題太突然,也太沉重了。它遠遠超出了今天爬山的疲憊和抱怨,直指他內心深處最痛苦、最無力的角落——他對恢複某些基本身體功能的渴望,以及這種渴望背後,那份不想在摯愛麵前如此“不堪”的、深沉的愛與自尊。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窗外是美麗的山景,窗內,我們卻麵對著這個關於身體、尊嚴和未來最現實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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