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顏在一片黏膩的血腥氣裡掙紮。
周明哲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混著雨水淌進眼睛裡。他明明上周才在現場被抬走,蓋著白布的輪廓那麼單薄,此刻卻像塊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壓在她胸口。"為什麼要殺我?"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在磨骨頭,指甲掐進她脖頸時,她聞到了消毒水和汽油混合的怪味。
她摸到了床頭櫃上的拆信刀——是林宗堯放在那兒的,說是拆文件用。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她閉著眼亂揮,直到脖頸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耳邊的喘息變成無數細碎的哭嚎。
黑暗裡湧來好多影子,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拖著斷腿,都伸著手要抓她。她拚命跑,高跟鞋的鞋跟在瓷磚上磕出刺耳的響,卻怎麼也跑不出這棟樓。最後被圍在消防通道的轉角,她蹲下去抱住膝蓋,眼淚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林宗堯是被壓抑的啜泣聲弄醒的。
他睜開眼時,窗簾沒拉嚴,月光從縫隙裡漏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慘白的光帶。蘇清顏蜷縮在沙發邊的地毯上,背對著他,肩膀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她大概是後來不敢睡床,自己挪去了地毯,身上隻蓋了件他的西裝外套,料子滑下來,露出一小片肩胛骨,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蘇清顏。"
回應他的是更明顯的抽噎,像隻被雨淋濕的貓,連哭都不敢大聲。
做噩夢了?
林宗堯撐起上半身,床頭燈被他按亮,暖黃的光漫過去,照亮她汗濕的鬢角。她眉頭皺得很緊,睫毛上掛著淚珠,稍微一動就滾下來,順著臉頰滑進領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她的手攥著地毯的絨毛,指節泛白,身子還在輕微發抖。
他起身走過去,蹲在她麵前。指尖懸在她後頸上方兩厘米處,停頓了半秒,最終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醒醒。"
蘇清顏猛地睜開眼,瞳孔在驟然的光亮裡縮成一點,帶著驚魂未定的茫然。看清眼前的人是林宗堯時,她眨了眨眼,眼淚又湧了上來,卻倔強地彆過臉去,用袖子胡亂擦著。
"夢到什麼了?"林宗堯的聲音比平時低啞些,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沒什麼。"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對不起,吵到你了。"
他沒追問,隻是起身從臥室拿了條毛毯,蹲下來蓋在她身上。"地上涼。"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腳踝,像觸到一塊冰,"回床上睡。"
蘇清顏搖搖頭,把臉埋進膝蓋。她現在閉著眼都是周明哲倒在客廳上的樣子,還有那些大片血跡、。
林宗堯沒再說話,轉身去了廚房。很快傳來燒水壺的聲音,接著是杯子碰撞的輕響。蘇清顏以為他要自己回房,卻感覺身邊的地毯陷下去一塊,一杯溫熱的東西遞到了她麵前。
是蜂蜜水,杯子壁上凝著薄薄的水汽。
她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握在手裡,暖意順著掌心一點點漫到心裡。"謝謝。"
"喝了再睡。"林宗堯在她身邊坐下,沒靠太近,保持著一個禮貌的距離,"客廳燈給你留著。"
蘇清顏小口啜著蜂蜜水,甜味衝淡了喉嚨裡的澀意。她偷偷抬眼瞥了他一下,他正望著窗外,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長,落下一小片陰影。他好像總是這樣,明明看起來冷淡疏離,卻總會在這種時候,露出點不顯眼的溫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皮越來越沉。她最後記得的,是林宗堯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時,身上淡淡的雪鬆味。
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臉上。
蘇清顏猛地坐起來,腦子還有點懵。這不是她的房間——牆上掛著的抽象畫,床頭櫃上的黑色台燈,還有空氣中那股清冷的雪鬆味,都在提醒她,這裡是林宗堯的公寓。
她怎麼會在床上?
昨晚的記憶碎片般湧上來:噩夢,客廳的地毯,那杯蜂蜜水,還有他抱著她時的觸感。蘇清顏的臉瞬間熱起來,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衣服——還是昨晚那件米白色的針織衫,隻是外套被脫掉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尾。
還好,沒失態到換衣服的地步。
她鬆了口氣,剛要起身,目光掃過身側時頓住了。林宗堯竟然躺在旁邊,蓋著另一條被子,側臉對著她,呼吸均勻,像是還在睡。
他什麼時候睡過來的?
蘇清顏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小心翼翼地往床邊挪了挪,生怕吵醒他。他看起來睡得很沉,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大概是昨晚被她折騰得沒睡好。
他不會是……怕她再做噩夢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林宗堯是什麼人?商界出了名的冷麵閻羅,對誰都疏離淡漠,怎麼可能特意留下來照顧她。大概是太晚了懶得回客房,或者純粹是她想多了。
她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下床,剛站穩,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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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蘇清顏的臉又紅了,窘迫地捂住肚子。窗外的太陽已經升得很高,牆上的電子鐘顯示上午十一點半——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昨晚答應了林宗堯,今天要給他做那個據說很難的香煎鱈魚。本來隻是隨口一說,現在倒成了必須完成的任務。
她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客廳裡靜悄悄的。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切東西。蘇清顏走過去,看見保姆張媽正在水池邊處理蔬菜,看見她出來,笑著打招呼:"蘇小姐醒了?林先生說你醒了就先吃點麵包墊墊,午飯晚點做。"
"張媽早。"蘇清顏走過去幫忙,"我來弄吧,昨天答應了林先生做鱈魚。"
張媽笑著讓開位置:"那正好,魚我已經化好了,在冰箱裡。對了,剛才林先生的姑姑來了,說是有急事找他,林先生讓保安攔在樓下了,沒讓上來。"
蘇清顏愣了一下。林宗堯的姑姑?她隻在財經新聞上見過幾次,那位林女士是出了名的厲害角色,在林家話語權很重,林宗堯居然直接讓人攔在樓下?
"可能是公司的事吧。"張媽見她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林先生這陣子不太舒服,不喜歡見外人。"
蘇清顏點點頭,打開冰箱拿鱈魚。腦子裡卻忍不住想,林宗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對外人冷硬如冰,對自己人……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可他對她,又總是透著點說不清楚的耐心。
她把鱈魚放在案板上解凍,轉身去拿平底鍋,眼角的餘光瞥見院子裡有個小小的身影。
是小哲那個小侄子,林小哲。從第一次見就怪怪的,六歲的小孩,穿著件黑色的小皮衣,像個小大人似的,不愛說話。
此刻他正蹲在院子的角落,背對著她,不知道在乾什麼。蘇清顏好奇地走過去,剛推開玻璃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飄了過來。
"小哲?"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小孩猛地站起來,轉過身。
蘇清顏的呼吸瞬間停住了。
小哲的臉上沾著幾滴暗紅的血,額前的碎發上還掛著根白色的羽毛。他左手拎著把小小的水果刀,刀刃上閃著寒光,右手拎著一隻沒了頭的鴿子,血還在順著鴿身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你……你在做什麼?"蘇清顏的聲音都在發抖,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