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睛裡沒什麼情緒，甚至有點不耐煩："處理食材。"
"食材？"蘇清顏看著那隻明顯是野生的鴿子，又看看小孩手裡那把成年人用的水果刀，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誰讓你做這個的？陳姐呢？"
"我自己想做的。"小哲皺了皺眉，像是覺得她很吵，"叔叔說，想吃什麼就要自己動手。"
他說完，拎著鴿子轉身就往廚房走。小小的身影拖著那隻鴿子，血滴了一路，在地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
蘇清顏站在原地，陽光明明很暖，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小哲時，小孩看著她的眼神，那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疏離。想起林宗堯蒼白的臉色和總是帶著點疲憊的眼神。想起那個被攔在樓下的姑姑，想起周明哲躺在現場的場景……
這個看似平靜的午後，好像藏著好多她看不懂的棱角。
廚房裡傳來張媽驚訝的叫聲："哎喲，小祖宗，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鴿子？快放下，刀危險！"
蘇清顏深吸一口氣，推開玻璃門走進去。小哲已經把鴿子扔在了料理台上，正踮著腳夠水龍頭，想洗手。
"小哲，過來。"蘇清顏走過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她蹲下來，和小孩平視，"這種事情讓大人來做就好，你還太小了，會傷到自己的。"
小哲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動。
蘇清顏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個小小的傷口，大概是被刀劃到的，還在滲血。她心裡一緊，拉過他的手："手破了，我去拿創可貼。"
小孩這次沒反抗，任由她牽著走進客廳。張媽已經把那隻鴿子處理掉了，正拿著消毒水過來，看見蘇清顏牽著小哲，鬆了口氣："蘇小姐，麻煩你看著他點，這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出去抓了隻野鴿子，嚇我一跳。"
蘇清顏給小哲的手指消毒時，他疼得縮了一下，卻沒哭，隻是抿著嘴，眼神直直地看著前方。
"以後不要做危險的事了，知道嗎？"蘇清顏貼好創可貼，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小哲突然抬頭看她："你是叔叔的女朋友嗎？"
蘇清顏愣了一下，臉頰有點熱："不是，我是……朋友。"
"哦。"小孩點點頭，沒再追問，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蘇清顏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亂糟糟的。她走到廚房，看著那塊還在案板上的鱈魚，突然沒了做飯的興致。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繼母發來的消息，問她父親的醫藥費又快用完了，語氣裡滿是焦慮。蘇清顏揉了揉眉心，回複說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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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還在醫院躺著，周明哲的後事還沒處理完，周家那邊天天打電話來要說法，好像她父親的昏迷和周明哲的死，都是她的錯。
她靠在料理台上，看著窗外的陽光一點點移過院子裡的青石板，突然覺得很累。
"在發呆？"
林宗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蘇清顏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他站在廚房門口，穿著件灰色的家居服，頭發有點亂，大概是剛睡醒。
"沒、沒有。"她慌忙站直，"我準備煎鱈魚。"
林宗堯走過來，目光落在她有點發紅的眼角上，頓了頓："哭過？"
"不是。"蘇清顏彆過臉，"可能是剛才進了點風。"
他沒再追問，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擰開喝了一口。"張媽說小哲剛才在院子裡胡鬨了？"
提到這個，蘇清顏猶豫了一下："他……他殺了隻鴿子。"
林宗堯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嗯，他跟保鏢學的，說要自己烤肉吃。"
"可是他才六歲。"蘇清顏忍不住說，"拿著刀太危險了，而且……"而且那樣子太嚇人了。
林宗堯看了她一眼："林家的小孩，早點懂事沒壞處。"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蘇清顏卻突然明白了什麼。小哲那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早熟，大概不是天生的，是被這樣的環境逼出來的。
"鱈魚我來煎吧。"林宗堯放下水瓶，拿起案板上的魚，"你去客廳待著。"
"可是我答應了要做給你吃的。"
"你做的，"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勾起一點極淡的弧度，"帶這種質疑…"
蘇清顏的臉瞬間紅透了。那是上周的事，她第一次嘗試做飯，結果把油濺到了灶台上，差點引起火災，最後還是林宗堯衝進來滅的火。
"我這次會小心的。"她有點不服氣，拿起平底鍋，"你看著就好。"
林宗堯沒再阻止，靠在門框上看著她。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身上，給她的發梢鍍上一層金邊。她係著張媽的圍裙，尺寸有點大，顯得她身形格外纖細。倒油的時候手有點抖，油星濺起來，她慌忙往後躲，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他看著看著，眼神柔和了些。
其實他昨晚沒睡好。她在身邊翻來覆去，雖然沒再哭，卻總是皺著眉，像是還在夢裡掙紮。他後來乾脆沒回自己的房間，就在旁邊的被子裡躺著，聽著她的呼吸聲，直到天亮才睡著。
"火太大了！"他出聲提醒。
蘇清顏慌忙調小火，回頭瞪了他一眼："彆打擾我。"
他低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廚房裡彌漫開黃油和魚肉的香氣，窗外的陽光正好，院子裡的青石板上，那點暗紅的血跡已經被張媽擦掉了，好像剛才那個有點驚悚的畫麵，隻是她的錯覺。
蘇清顏專注地煎著魚，沒注意到林宗堯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帶著點她看不懂的、複雜的情緒。
這個小年，沒有家人陪伴，沒有往日的熱鬨，卻在這個有點古怪的公寓裡，生出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隻是蘇清顏不知道，這樣的暖意，在未來的日子裡，會變得越來越重要，也越來越……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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