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望著蘇清顏跑遠時揚起的淺紅羽絨服下擺,指節無意識地攥緊了手邊的紫檀木扶手,心口莫名竄起一陣慌意。但這慌意沒撐過三秒,就被她壓成了滿臉厲色,她斜睨著身旁的張媽,語氣裡淬著冰:“蘇振邦?現在哪裡還有‘蘇總’的稱呼?不過是個等著年後開庭的涉案人員罷了!你再亂喊,仔細禍從口出!”
張媽慌忙低下頭,往後縮了半步,雙手攥著圍裙角,聲音發顫:“是、是我嘴笨,不該亂提,老夫人彆氣。”
她哪能不慌?方才隔著雕花窗欞,她清清楚楚看見蘇振邦拎著個深棕色皮箱走進來——那箱子看著普通,可張媽伺候林家三十年,認得那是蘇振邦年輕時闖商界的“戰箱”,據說裡麵裝著他的合同章和老懷表。更讓她腿軟的是蘇振邦的氣勢,明明穿著洗得發白的黑色大衣,身形卻比林家那些穿定製西裝的少爺們挺拔十倍,走過來時,連廊下的宮燈都像被他的氣場壓得晃了晃。
蘇清顏這會兒正沿著林家大宅的花崗岩甬路往前跑,兩側的香樟樹掛著雪,枝椏上的積雪被風一吹,簌簌落在她的發間。冬日的風裹著寒氣刮在臉上,她哈出的白氣剛飄到眼前就散了,恍惚間竟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蘇家彆墅。
那時候蘇振邦還是商界裡響當當的“蘇大膽”,每次談成大項目回來,她和小哲總會光著腳跑下樓梯,撲到父親懷裡。張媽總在後麵追著喊:“小姐、小少爺,穿鞋!女孩子家要端莊,哪能光腳亂跑?”可蘇振邦總會把她架在肩頭,大笑著擺手:“我蘇振邦的女兒,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彆說光腳,就是以後想接我的班闖商界,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腳步聲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蘇清顏的耳朵裡隻剩下這聲音,眼前卻全是往昔的畫麵:小哲趴在父親背上揪他的頭發,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拆父親帶回來的禮物,母親在廚房煮著熱湯,香氣飄滿整個屋子……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撞進視線,蘇清顏的腳步猛地慢了下來。
蘇振邦就站在不遠處的月洞門旁,黑色大衣的領口立著,遮住了脖子上的疤痕——那是當年他為了護合作方,被人砍傷留下的。即使這兩年在看守所裡受了罪,他的背依舊挺得筆直,手裡握著那個舊皮箱,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林家的幾個男丁跟在他身後,穿的都是阿瑪尼的定製西裝,可站在蘇振邦旁邊,竟像是一群跟在主子身後的侍從,連氣場都矮了半截。
蘇清顏的手悄悄攥緊了羽絨服的下擺,眼眶裡瞬間就熱了。她甚至不敢眨眼,怕這畫麵像之前的夢一樣,一睜眼就沒了。
“姐姐!”
小川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蘇清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撞了個滿懷。小川穿著深藍色的棉襖,臉上沾著雪,手裡還攥著個雪球,見她沒反應,又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是爸爸!爸爸來接我們了!”
這一拽,蘇清顏才像是活過來了。她低頭看著小哲凍得通紅的鼻尖,又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蘇振邦,眼淚終於沒忍住,在眼眶裡打了個轉,卻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彎起嘴角,聲音有點啞:“嗯,姐姐看到了。”
小川拉著她的手就往蘇振邦那邊跑,腳步又急又快:“走!爸爸說要帶我們回家,再也不回這個破地方了!”
走到蘇振邦麵前,蘇清顏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裡,最後隻化作一聲輕輕的:“爸爸……”
蘇振邦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動作有點僵硬,像是太久沒這樣親近過女兒,指尖觸到她羽絨服的麵料時,還頓了一下。
“蘇振邦,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仲明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是林家老爺子的弟弟,也是現在林家實際掌權人之一。他快步走過來,手裡把玩著翡翠扳指,臉上滿是不耐:“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帶著箱子闖進來,是想鬨事?”
蘇振邦緩緩轉過身,手往皮箱上一按,“哢嗒”一聲,箱子開了條縫,露出裡麵的老懷表——那是蘇振邦嶽父留下的,當年林家老爺子還沒發家時,受過蘇振邦嶽父的恩惠,見了這懷表都要敬三分。他冷笑一聲,聲音像淬了冰:“這懷表是我嶽父傳下來的,當年林老爺子見了都要稱一聲‘老叔’,怎麼?你林家的大門,連塊懷表都容不下?”
他常年在商場上打拚,說話時不用刻意拔高音量,自帶一股壓人的氣勢。林仲明被他看得心裡發虛,手裡的翡翠扳指都差點掉了,嘴上卻還硬撐:“你……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也配提當年的事?”
“我是什麼身份不重要,”蘇振邦的目光掃過林仲明,落在他身後的林紹身上——林紹是林家的長孫,也是當初林家用來“綁住”蘇清顏的籌碼,說好了等蘇振邦出來就讓兩人訂婚,可你們是這麼做的?衝喜?“重要的是,我女兒蘇清顏,不是你們林家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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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紹的臉瞬間漲紅了,剛想開口,就被林仲明攔了下來。林仲明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清顏是自願住在林家的,再說,她和小紹的婚約……”
“婚約?”蘇振邦打斷他,語氣裡滿是嘲諷,“我蘇振邦沒點頭,這婚約就算不上數。林紹整天遊手好閒,除了泡吧就是賭錢,還有你們林家算計我女兒,把她當棋子,誰給你們的臉,覺得配得上我蘇振邦的女兒?”
林仲明被懟得說不出話,吹胡子瞪眼的,卻不敢再往前一步——他知道蘇振邦的脾氣,當年有人欠了蘇家的錢賴賬,蘇振邦帶著人守了三天三夜,最後硬是讓對方把家產都抵了過來。現在蘇振邦剛出來,正是火氣旺的時候,他可不想硬碰硬。
蘇振邦不再看他,轉身拉起蘇清顏的手:“走,回家。”
蘇清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往身後看了一眼——她住的小院還在那邊,母親留給她的那條羊絨圍巾還掛在衣櫃裡,還有小哲最喜歡的樂高,也放在床頭櫃上。她咬了咬唇:“爸爸,我……我去拿點東西。”
“不用拿了,”蘇振邦的聲音頓了頓,“家裡什麼都有。
“有件東西必須拿……”蘇清顏的聲音低了下去,那是母親臨走前織的圍巾,上麵有她最喜歡的玉蘭花圖案,是她在林家唯一的念想。
蘇振邦看了她一眼,鬆開手:“快去快回,彆讓爸爸等太久。”
“嗯!”蘇清顏應了一聲,轉身往林宗堯的彆墅跑。
回到房間,她讓跟過來的傭人把圍巾收好,其他的東西都沒動——林家給她買的衣服、首飾,她一件都不想要。收拾好圍巾,她站在客廳裡,看著腳下的波斯地毯,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裡間的門。
裡間的窗簾拉得很嚴,隻透進一點微光,林宗堯正靠坐在床頭,腿上蓋著毛毯,手裡拿著個平板電腦,像是在看文件。他是林家的旁支,前幾年因為一場車禍,常年待在房間裡靜養,念念和小哲是他收養的孩子,父母去世後就由他照顧。
聽到開門聲,林宗堯抬起頭,聲音有點沙啞——他前幾天感冒了,還沒好利索:“外麵怎麼這麼吵?”
“是我爸爸來了……”蘇清顏站在門口,沒敢往裡走。她在林家待了一年,和林宗堯已經很默契,隻他性格在外人冷淡,很少出門。
林宗堯挑了挑眉,有點意外:“蘇振邦?他出來了?”
蘇清顏皺了皺眉,不喜他這樣稱呼父親,卻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