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尚未大亮,晨曦微露。
李煜猛然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見迷茫。
他不敢有片刻耽誤。
“來人!”
聲音不高,卻是宅院內任何人不敢忽視的。
守在門外值夜的家丁立刻推門而入,躬身候命。
“傳令下去,校場點卯,召集全堡兵丁!”
“是,家主!”
家丁領命,腳步匆匆而去。
不多時,堡內鐘聲大作。
“當!當!當——!”
沉悶而急促的鐘聲,如同無形的鞭策,回響在順義堡的每一個角落。
那些剛剛從噩夢中掙紮出來,驚魂未定的軍戶正丁,聽到這熟悉的召集鐘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行動起來。
不管此刻手中有什麼活計,統統得拋之腦後。
他們紛紛奔回自家屋舍,動作麻利地披上自家那件或新或舊的兵丁戎裝。
有的家境稍好,外披的是打了補丁的布麵甲。
更有極少數,披掛著的是祖上傳下來的,保養得油光鋥亮的紮甲殘片,此刻也顧不得藏私。
然而,更多的人則無甲可穿,僅僅是在粗布衣衫外套了件束身之物,便算是戎裝。
腰間挎著磨得發亮的腰刀,那是他們防身殺敵的依仗。
太多人臉上帶著失眠導致的疲憊與惶恐。
還有人的眼神中卻又燃燒著一股被這見鬼的世道逼到絕境的戾氣,那是殺過人,見慣了血的表現。
校場之上,人影綽綽。
‘所謂正丁,就是軍戶中的每戶人家必出一男丁為卒,一般不分年紀,所以衛所兵之中不乏存在白發兵,少年兵的身影,畢竟正丁按理是能領餉的。’
李煜早已披掛整齊,立於高台。
他目光掃過下方隊列參差不齊,個人裝備五花八門的兵士。
與高石堡來的那些幸存軍戶麻木哀泣的眼神不同,順義堡的兵丁,眼中尚有幾分活氣。
或許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人的家小,尚且安然無恙吧。
“此番屍鬼之禍,遠超以往任何時候,乃天下之害。”
台上李煜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高石堡已破,屍鬼遍地,其內再無活口。”
此言一出,下方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雖然堡內已有消息流傳,但從李煜口中得到證實,依舊讓人心頭發寒。
“朝廷......恐怕無力發兵馳援,我等唯有自救。”
這句話倒是沒引起什麼騷動。
其實軍戶們也見怪不怪,往年和北虜打仗,朝廷的大軍也從來不會特意援救他們這樣的小屯堡。
隻有大軍打了勝仗,才會捎帶手的把附近敵軍一齊驅走。
要是朝廷主力沒打贏,大家夥就隻能縮在堡裡,死扛硬挨。
好在那些主要目的是擄掠的遊牧民族,通常沒心思啃他們這些容易崩牙的軍事堡壘。
大家已經習慣了被遺忘。
“這世道,要求條活路,隻能靠我們自己!”
他拔出腰間佩刀,刀鋒在晨光下閃過一抹寒芒。
“今日,大開武庫!”
“所有庫存皮甲、盾牌、長槍...儘數分發下去!”
這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巨石,激起千層浪。
屯卒們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之情。
有的老卒,眼底則是隱隱的不安。
百戶大人此舉,無疑是下了血本的。
這意味著他們接下來勢必會遇到危險。
同時也進一步印證了李煜的話語,此時此刻,屍鬼的出現,隻怕已是天下所有人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
......
各個衛所武庫中的裝備。
其實除了長槍,一般的軍戶是沒機會從武庫中取用武備的。
戰陣上屯卒大都是靠的他們自家傳下來的破甲舊刀。
衛所武庫裡的寶貴軍事物資,即使沒有被上官倒賣,往往也隻會被上官視為私產,吝嗇的很。
頂多是保證每個屯卒手中能拿到一把刀,或是一杆槍。
不讓他們空手上陣,就足夠了。
而塞內的衛所,情況還要更為不堪,拿著農具上陣的大有人在。
這和朝廷對衛所武備按例派發的拖遝也有關係,就連軍戶正丁每年那點兒微不足道的軍餉,也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年開始,變得有名無實。
就算是順義堡,李家也隻會在事關生死存亡的關頭,才大開武庫任人取用。
李煜手頭的這些戰備物資,是祖孫幾代人,世代省吃儉用才攢下的。
至於更為精良的鐵甲……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人群中此前跟隨前往高石堡的幾名身形魁梧,氣息沉穩的老卒。
“鐵甲,依舊隻配發給堡中精銳。”
這也是很正常的,鐵甲數量稀少,積攢不易,自然是不可能配發給弱者。
隻有精銳才配披掛,他們往往是堡內軍戶中最強壯的男丁。
比如李煜的家丁。
這些人既不缺膽量也不缺氣力,精通搏殺,這樣的精銳披甲才能發揮最大的優勢。
這樣的甲士,戰陣之中一人可當十人之效,十人便可陷陣於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