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前,錦州城。
城內氣氛肅殺,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李氏的族老們齊聚一堂。
城中幾位手握實權的主官亦在列,人人麵色鐵青。
他們圍坐一處,神色嚴峻到了極點,將各自手中最新的消息互通有無。
“軍中派出去的斥候,情況如何?”一位族老聲音沙啞地開口。
“十日已過。”答話的將官聲音低沉,“能僥幸活著把消息帶回來的,僅十數人。”
沒了沿著官道散布的官驛作為傳遞中轉支撐,派出去的傳令兵根本就無法完成超過百裡的傳信任務。
沿途的屍鬼數量與日俱增。
大多數野獸,就連成群的惡狼,在那些遊蕩的大群屍鬼麵前,也隻能夾著尾巴倉皇逃竄。
城外的環境,已經變得格外的危險。
現在每次出城聯係各處的哨騎,說是用命去豪賭,也毫不為過。
即便是改為五騎一隊,配備精良,也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
馬會累,人也需要睡覺。
那些被迫荒廢的驛站裡麵,不僅沒有了可供換乘的馬匹,甚至可能藏匿著數量不明的屍鬼,危險程度不比野外低上多少。
縱然斥候們僥幸克服千難萬險,成功抵達了目的地。
可是,如果他們無法再將那裡的消息返程帶回錦州城。
那麼這一切的犧牲與努力,對於錦州城內的活人而言,都將毫無意義。
現在的錦州城,已經再也不敢輕易將寶貴的軍中精銳,派出去冒險“送死”了。
“錦州衛的轄區之內,各處村落已是十不存一。”
“附近的衛所屯堡,尚算完備,除卻幾處不幸失陷之地,大多尚在支撐。”
依山傍水原本是村落城鎮選址的絕佳地點。
隨著遼河的‘浮屍’被水流裹挾入海。
沿途的幾座千餘戶人家的小城,也沒了消息。
那些縣城中唯一能勉強稱得上兵力的,也僅僅是縣令府衙裡那百十號配著腰刀的三班衙役。
這點兒微不足道的人手,連貫穿縣城中心的河道都盯防不住。
那些沒有城牆保護的村子就更不必說了,早被屍潮吞噬。
隨著屍群的規模滾起了雪球,遼河沿途剩下的村鎮失陷就是必然。
還有幾座引了遼河水當護城河的衛所屯堡,也已經是成了毫無人煙的死地。
“這麼說來,外圍屯堡的狼煙預警,也已然是有了漏洞。”有人艱澀地說道。
那些屯堡內的李氏衛所將官,依然堅守在自己的駐地,和錦州城守望相助,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為錦州城提前燃狼煙預警。
眾人聞言,皆是無言。
還能說什麼呢?
為了這件事就出兵去收複淪陷屍口的屯堡,顯然有所不妥。
這些外圍屯堡的重要性,實際上也並不是缺它不可。
這時,錦州太守李仁孝緩緩開口。
“前日,太守府還陸續收到了山海關、沈陽、遼陽的飛鴿傳信。”
總算,倒也不全是壞消息,眾人精神略振。
這幾處重地的鴿舍還能使用,就意味著都還沒有失陷,或有轉機?
山海關既是聯通塞內塞外的重要門戶,也是人力難以攻克的軍事重鎮,其城牆近五丈之高,比錦州城防更為險峻高聳。
在必要時刻,如果錦州城失陷,山海關同樣是所有人心底最後的退路之一。
“信中說了什麼?”
一位李氏族老急切開口追問。
“朝廷……允許幽州、徐州、揚州、青州等地的官紳,自募鄉勇,保衛地方,以待朝廷大軍他日馳援。”
這幾乎等同於說,自司隸洛陽大穀關以南,旋門關以東的廣袤地區,朝廷給所有的地方勢力開放了鑄甲募兵的權限。
時局惡劣到了毫不在乎地方割據的可能危害,此舉不亞於飲鴆止渴。
似乎朝中大臣們,以此希冀於這些地方武裝能夠自己組織起來,將那如潮水般洶湧成群的疫屍,拖延在關東司隸地區之外。
朝廷甚至還通過水路,傳信給開封一帶的豫州軍鎮屯所。
命令他們沿黃河下遊扼守緊要關節,嘗試通過黃河天塹,來阻隔大規模屍群的直接北上。
“哼,儘是些廢話!”
一人忍不住冷哼出聲,語氣中滿是不屑與憤懣。
在場眾人,對此竟出奇的沉默。
這話雖有損朝廷威儀,可是在座之人,卻沒有一個開口反駁,反而心有戚戚。
有時,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這種天下糜爛的局勢下,根本就用不著所謂的朝廷“允許”。
他們這些真正直麵大批屍鬼蹤跡的地方,各地的官員們為了求得一線生機,早已在極力地募兵自保,彆無選擇。
錦州城內,也已經在竭儘所能地征募兵員,分發府庫之中所剩無幾的兵器甲胄。
他們現在也隻能在心裡臆想,川蜀和關中地區的形勢或許還好。
尚未如東部這般,大片大片地蔓延淪陷於屍口,生靈塗炭。
如此一來,朝廷或許還有希望組織大軍收複失地。
......
說起遼陽和沈陽的信件,更讓人氣憤無奈。
李仁孝頓了頓,繼續說道。
“遼陽和沈陽,都希望我們能馳援一二......”
此言一出,堂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怒斥。
“全是些不切實際的空話、套話!”
“竟然還指望著我們錦州分兵去支援沈陽、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