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微明,晨霧彌漫,帶著絲絲寒意。
官驛內外,卻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軍戶們將一袋袋糧食搬上備好的馬車,他們要啟程回家了。
李煜尚在思慮。
他站在廊下,看著眼前的一切,旁人無法從他的神色中猜出些許端倪。
仿佛昨夜那個為貪腐而怒,為軍戶而憫的人,隻是一個轉瞬而逝的盛世殘影。
家丁李順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稟報。
“家主,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李煜的目光掃過那一列長長的糧車,點了點頭。
“你們當中,誰願意留守此地?”,李煜轉頭看著一眾家丁親衛。
糧食太多,自然不是一兩日就能運完的。
李忠第一個挺起胸膛,眼神熱切。
不行,李煜心中暗自搖頭,李忠勇則勇矣,但心思過於直接,此地情況難言,留他守著,怕是哪天也成了屍鬼。
李順?他心思縝密,是處理堡內事務的一把好手。他熟悉屯卒,善於管理,這次運糧回去,安撫屯戶、統計功過,都需要他從中協助調度。
李昌也不成,經此一事,堡中糧食必須重新清點入庫,賬目上的事離了他,純粹是給自己找活乾。
思來想去,眼下幾個最得力的臂助,都各有要務,抽調不得。
......
家丁中的好手都各有各的用處,又或是難處,留在這兒守驛,都不是很合適。
眾人互相扭頭看了看同袍,麵麵相覷,同時腦海裡也在思慮著要不要主動留下。
“家主,我願意留守此處!”家丁中立刻有人自告奮勇。
立功的機會,總有人願意試試。
至於風險?
要是沒有風險,那這差事也輪不著他不是?
“李勝,可想好了?”李煜似是不太放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請命的李勝身上。
這小子……是父親當年收養的義子,也是塞外戰亂造就的無數孤兒之一。
他運道好,進了李家,自小便跟在自己身邊,算是父親留給他以後的家丁班底。
對他而言,忠誠毋庸置疑,隻是資曆尚淺,在一眾家丁中的地位高不成低不就。
眼下這股急於立功的勁頭,倒是還需要提點一番。
“家主?”李勝見家主遲疑,臉上的熱切轉為一絲急切和委屈。
“您是覺得我年歲小,擔不起事?家主,我李勝自小跟在您身邊,您的吩咐,我何時有過半點折扣!”
“守個驛站,看管糧草,這點差事若是辦砸了,我提頭來見!”
李煜又看了看他那泛著絲絲委屈的眼睛,心底不由一樂,“既然敢應下,那我就把這兒交給你。”
確實,除了他這個愣頭小子,其他人家裡大都有體己人等著呢。
即使他們嘴上不說,但心底怕是歸心似箭。
不過李煜也怕出現意外,“我給你留下兩什人手,而且,那些投奔百姓中的獨戶男子十餘人,我都給你留下做幫襯。”
他走上前拍了拍李勝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留給你的男丁,這幾日留心他們,需觀其為人品性......”
對於這些孤家寡人的男丁,李煜可不敢冒失的帶回順義堡。
這種無牽無掛的漢子,一時不知其品性優劣。
而且,比起那些有親眷的百姓來說,還更不好把控。
乾脆留在這裡,幫著守軍打下手的同時,還能順便在這幾日觀察其為人。
這些都是李勝此後幾日需要注意的要點。
“守住牆外的東西,不難。”李煜的聲音沉穩下來。
“真正難防的,是牆裡麵的人心。人心隔肚皮,比屍鬼更難看清。”
“我留給你的那些獨戶男丁,都是沒了牽掛的亡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