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開頭難。
可開了頭,便再無回頭的餘地。
在趙府安歇一夜,恢複體力,明日再走,似乎是更穩妥的選擇。
但李煜等不了。
他擔心西南角樓裡的李信六人。
還有城外的李義八人。
唯恐他們夜晚難熬,導致城外退路儘失。
再加上屍鬼遊蕩不定,南坊內的退路拖得時間越久,再次碰上屍鬼的概率就會變得越大。
遲則生變,唯有他們真正踏出撫遠縣城的一刻,李煜這顆懸著的心,才能真正落回實處。
“整理衣甲,勿要耽擱了!”
所以,李煜隻能是等到眾人用完餐食,便催促著收拾武備,準備出發。
甲士們開始重新披掛早已褪去的紮甲。
一行人的構成,與來時相比,並未有太大變化。
核心依舊是那些李氏甲士,以及那些如驚弓之鳥般的沙嶺堡屯卒。
此番入坊,屯卒折了九人,減員已近三成。
若非心中還殘存著一絲對家人的牽掛,恐怕早已有人會生出賴在趙府,苟且偷生的念頭。
或許,這念頭已經生出。
但他們卻又畏懼軍法,畏懼李煜的目光......故而不敢如此。
哦對了。
不止張承誌主仆三人留了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軍戶,張旺。
雖是屯卒,但他畢竟是本縣軍戶,張旺心下也不願離開。
心中那一點微末的僥幸,如同風中殘燭,頑固地燃燒著。
萬一家人無事呢?
萬一還能團聚呢?
他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屯卒,跟著誰,都是賣命。
跟著李煜去往未知的屯堡,或是跟著自家百戶張承誌,在這趙府之中,似乎並無太大分彆。
生於斯,長於斯。
在世人眼裡,若終將埋骨於此,也能算是種不錯的歸宿。
......
士卒們在後門內院默默進行最後的整備。
李雲舒則是仍在與她的母族親眷做最後的告彆,後院壓抑的啜泣聲隱隱傳來。
李煜站在廊下,負手而立,目光投向天空。
此刻似是已至申時,但他仍耐心等待著。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由遠及近,帶著明顯的遲疑。
是趙鐘嶽。
他似乎已在李煜身後站了許久,幾番欲言又止。
此刻,他終於鼓足了勇氣,趁著這片刻的空閒,低聲開口。
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大人。”
“其實,我家中尚有馬匹共四十餘。”
“其中,可充作戰馬的,便有十數匹。”
李煜的身形微微一頓。
他聞言轉身,頗為詫異的瞥了趙鐘嶽一眼。
四十餘匹馬?
他曾在城牆上遠遠眺望過趙府的馬廄,規模確實不小。
但他以為在這屍鬼圍城之下,這些牲畜或許已經成了果腹之物。
卻未曾想,趙府竟依然保留如此數量的馬匹!
其中甚至還有十數匹可充作戰馬的良駒?!
這自然不是尋常富戶的體量。
但這坊內大戶不少,累加起來,又得共計飼了多少匹馬?
李煜的心頭,猛地一跳。
這......還真讓人舍不得......
舍不得就此空手離去!
“哎……”
李煜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其中蘊含的情緒複雜難明。
他暗暗自諷,自己也是俗人,便難免會起貪念。
救出了人,已是萬幸,竟還覬覦這些身外之物。
李煜再瞧趙鐘嶽露怯的樣子。
心中突然想到一個人。
趙琅。
那個一直都看似恭順的老人,方才必然是特意叮囑了趙鐘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