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裡,先帝在彼時的嫡長公主劉令儀麵前,稱其為‘懸河將軍’。
取自‘口若懸河’之褒意。
那年幼小的嫡長公主劉令儀,也是這時起,第一次在心裡記下了劉世理的大名。
劉世理,竟是將給皇帝寫日記,當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課。
受了先帝申飭過後,他仍沒有停下。
劉世理還在執拗的堅持。
他把每日所見所思,彙編成文,往朝堂上遞。
當時劉世理身為四品的徐淮東鎮總兵,再怎麼樣,紙張筆墨也都揮霍的起。
長久下來,先帝不得不承認。
劉世理這人,他就是個真真的官場愣頭青,也確實很煩人。
但偏偏,劉世理身為總兵,其能力又足以平定治下賊盜,根本無需朝堂插手。
所以,雖然劉世理的奏折像個聒噪的嘮叨鬼。
但每次一堆軍機大事的奏折裡頭,獨獨就他的不用操心。
最差的結果,無非就是順道在日記末尾求點必要的援兵。
反正,劉世理在徐淮用兵,總是不至於大敗。
這份又煩人又省心的感覺,叫先帝是又愛又恨。
‘天下官吏,唯有此人。’
‘讓朕覺得他就在眼前,看得見,摸得著,是個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一個隻存在於奏折上的空泛人名。’
這便是先帝離世前,親口與如今的太後所言。
皇宮案牘庫攢下的劉世理奏折,幾乎能給他湊出一本‘劉世理人生記傳’。
長久的堅持,幾乎讓劉世理和先帝成為了‘筆友’。
先帝通過這日記一般的頻繁奏折,清晰的了解了劉世理作為武官的能力見解。
甚至在案牘庫親筆紅批一處木箱,上有‘懸河’二字,專門存放劉世理的奏折,留作一樁趣事。
如今,這‘懸河’案箱,就放在劉令儀身側。
新帝登基。
劉世理的嘮叨對象,自然而然的換到了女帝頭上。
依舊還是這份自明心跡的‘真實’,讓女帝也最終對他委以重任。
一連兩帝,皆為重臣,這已經是殊為不易。
可如今,斯人已逝,隻餘下這滿盒的故紙。
無聲記錄著他對那場吞噬一切的災疫,從最初到最後的一知半解。
......
劉令儀禦案上的信紙,是宮人特意從‘懸河’案箱裡的信紙中整理過的。
這一封封信,便串聯起了劉世理領軍出征,至最終兵潰身死的百日絕路。
前後一連曆經百日。
這信件,也就積攢了將近百件。
雖然難免有些許信使,在半途驛站連人帶馬的遺失,卻也不影響前後串聯。
沒人知道,劉世理在最後時刻是怎麼想的。
但劉世理的親衛,帶著他最後月餘積攢的手信,成功突圍,逃回洛陽京師。
也是這些原本沒來得及送出的親筆信。
為洛陽君臣,揭曉了隱藏在徐揚倭亂外貌之下的恐怖內核。
這其中艱辛苦難,言語已經不足以為之形容。
主將陷於陣中,屍首未能搶回。
本該處一體斬立決。
但是。
鑒於親兵們是在履行劉世理的最後命令,也就變得情有可原。
也因此,帶信逃回來僅剩的三十餘名平寇都督親衛,得到了女帝的特赦。
劉令儀眼前的第一封信,已經可以追溯到......
乾裕三年,開春之初。
二月初十,平寇大軍自虎牢關駐地拔營。
劉世理當時還是意氣風發,正是壯年當盛。
‘陛下明鑒,先皇龍馭上賓之前,微臣便奉命歸京,征募良家子,組建新軍。’
‘前後將近三載,全賴朝中司馬趙大人鼎力相助。’
‘幸得禁軍精銳填補官伍,全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