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了。
李順昨日帶他熟悉境況,就曾言明,李昌慣在此屋做事,還代為引薦過。
趙鐘嶽於門外報聲,“學生今日前來取糧。”
“進!”屋中傳出回應。
‘吱呀——’
趙鐘嶽推開門。
李昌抬眼看了一眼來人,聲音平淡地問。
“今日還是按昨日的老樣子?”
“是,李管庫。”
趙鐘嶽點頭回應,二人都是公事公辦。
李昌拿起毫筆,勾了幾筆,隨即起身,領著他去取糧。
趙鐘嶽如今能全權操持的活計,隻有兩件。
其一,給老弱婦孺紮堆的那處善養院,發放當日做工薪糧。
李煜收留這些婦孺老弱,白養肯定也是不現實的。
是故,那處善養院中的女眷們,需要紡織縫補,燒火做炊,以工換薪。
趙鐘嶽便需根據其昨日交工的數量與成色,核定每人每日,五合到一升不等的定糧。
就算有那帶孫逃難來的老嫗,每日灑掃街道,也能領回五合米,勉強糊口。
孩童所需口糧單獨另計,畢竟也沒人指望這些孩童能乾多大貢獻。
其二,主持施粥的瑣事。
這施粥,更是簡單。
善養院門外粥棚所施,無非就是稀湯寡水,其實也耗不了許多米糧。
一日不過僅熬米三五升。
這稀如水的米湯,真就是僅限於叫人餓不死。
隻叫人能灌個水飽,糊弄度日。
與其叫粥,倒不如說是吊命清湯。
就這樣的東西,卻也足夠讓人感恩戴德。
趙鐘嶽初時,心中有過不解。
這施粥本是不必要的。
能入堡的流民,要麼是毫無威脅的老弱婦孺,要麼就是出丁當兵的新卒家小。
這些人,主公李煜都有所安置,不管是薪糧,還是餉糧,都夠他們吃食。
就連木柴,每日亦有出城丁壯一齊采伐,隨糧定量配給。
一個院子裡湊一湊柴薪,足以滿足各戶炊煮之用,還會有所結餘。
直到昨日,趙鐘嶽親眼見到一名新卒的家眷,將領回的一升飽滿米糧視若珍寶般小心收起。
而後才領著麵帶饑色的孩子,默默彙入粥棚前的隊伍。
那一刻,趙鐘嶽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這粥棚,並非為了果腹。
與其說是無端的仁慈。
倒不如說是主公李煜,正在用區區三五升米的日耗,買下整個順義堡百姓的‘心安’。
趙鐘嶽沉默地領著糧,心中念頭急轉。
這個屯堡,瞧著秩序井然,但上下之分也自有森嚴壁壘。
李氏宗族和家仆,像一張細密的網,籠罩著一切。
穩定,卻也意味著僵化。
他又該如何融入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