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軍......果真儘了。
這四個字,全程流轉在李煜腦海中,經久不散。
據李煒所言。
他和李冉,途經的烽燧和墩樓數量來看,少說也摸索了足有數十裡。
數十裡邊牆儘失。
這是二人看得到的。
那他們看不到的呢?
若百裡難存,則千裡亦難。
自高麗所傳之屍疫,能順著邊牆,一路糜爛至此。
恍惚之間。
李煜竟是想到,諾大的遼東,莫非已無一支可戰之兵?
遼東局勢敗壞如斯,隻怕於順義堡處境不利啊!
思緒萬千之間,遠方順義堡那熟悉的輪廓已然在望。
馬蹄踏起的煙塵,如同一條歸巢的黃龍,直指那座屹立於原野上的孤堡。
正是這條煙龍,第一時間吸引了牆上守卒的注意。
......
順義堡,堡牆。
遠處煙塵席卷,暮色將儘。
“那是什麼?”
守牆新卒,眺望之下,隻能求助在他處巡守的官長。
“薛隊率,堡外有動靜!”
牆垛的避風角裡,薛伍正縮著脖子打盹。
如今的境遇,雖說到處都是屍疫肆虐。
可他不僅不覺苦悶,反倒是活的自在。
流民中凡是想給寡女做媒的,幾乎是把他這樣有前途的新編什長,看作了香餑餑。
平日裡的好言好語都是少不了的。
他這大小,也是個‘官兒’了!
這哪裡是他以前在張家村能受到的待遇?
是故,為了維係順義堡當下體係的安穩,更為了他自己,薛伍也不得不用心操持。
“慌什麼?出什麼岔子了!”
牆上守卒一喊,薛伍立馬從馬麵牆垛的避風角躥了出來,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快。
馬麵的牆垛夾角,是薛伍偶然發現的好去處。
能倚能靠,白日裡還能遮陽,晚上也能擋風。
能自己選個好位置,這也算是值守隊率的一點小小特權。
“什長,遠處有煙塵,看不清情況!”
另一名新卒指著遠處道。
實在是天色暗沉,憑著大半兵卒的雀盲之症,能借著餘暉看見煙塵就是極限。
至於其中影影綽綽的黑影,是個什麼東西,那就真是難說。
薛伍心裡一突,快步上前嗬斥道。
“你們兩個憨貨!杵著乾嘛?是不是傻!”
“甭管看清看不清,隻要有動靜就得報!出了岔子,你我的腦袋都得搬家!快去!”
薛伍自然也是看不清的。
但他昨日也在角落旁聽了軍議,自然知道。
今日,是百戶大人率人出堡北探的日子。
可話說回來,哪怕他有所猜測。
可甭管好壞,堡外但凡有異況。
他唯一該做的,就是把信兒報給能做決定的人。
比如......此刻應該還在鐵匠鋪,忙著改車的那幾位大人。
......
“快快開門!”
李煜在堡外大喝,聲音裡透著一股疲憊。
天色暗淡,跑的人困馬乏,才堪堪在入夜之前趕了回來。
好在,半途沒再碰上什麼屍鬼攔路的破事。
李順收到通知,已經等在了城門樓上。
作為少數沒有雀盲之症的人,他倒是看見了李煜等人的身形。
更不必去對什麼口令。
如今這世道......口令的意義幾近於無。
更何況,那是家主。
是故,沒有猶疑。
李順立刻朝一旁討好候命的薛伍道。
“快下去開門!是百戶大人他們回來了!”
薛伍一個激靈,回應的很是積極。
“大人,小的這就去!”
倒不如說,他打著火把湊在李順近側,就是在等著露臉的時機。
嘗夠了流離失所、任人宰割的滋味。
他自認比任何人都珍惜眼下這份來之不易的安穩和地位,自然要牢牢抓住一切能向上爬的機會。
薛伍轉身就走,一把拉過旁邊兩個麵相老成的本地屯卒,把火把往其中一人手裡一塞,壓低聲音道。
“快,跟我下去。”
“手腳麻利點,彆讓大人在外麵久等!”
他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頭,可下了牆,一到絞盤旁,腳下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他背著手,繞著那絞盤走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拍了拍粗糲的牛筋繩,仿佛在檢查是否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