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孫瓜落回神,廟中自有一道聲音響起。
“善信不必懼怕,貧道是長山觀全真修道。”
“幼時入道,至今已逾四十載爾。”
“此乃貧道度牒。”
轉身看去,角落有一位邋遢道人在此躲雨。
孫瓜落先看其發髻頂冠,果真是一位道長。
儘管衣袍破落,可手上道劍,還有孫瓜落看不懂字的度牒,無疑都是有力的身份佐證。
比起神牌,顯然多請一位道長做法,更能安撫亡魂。
“道長,我是來請神牌回家......順便躲雨。”
“不知,道長可否往西嶺村一去?”
“全村遭害,失亡過半,隻盼道長能做法渡魂。”
“道長若需......若需......”
隻是報酬,卻讓孫瓜落犯了難,說不出話來,隻能氣餒低頭。
“善信之請,貧道接了。”
好在,邋遢道長也恰有所求。
“隻需與我些食糧,也好來日上路。”
......
道人缺口糧,鄉人缺祭典,二人三兩句就一拍即合。
所以此事嚴格來說,是孫瓜落把道長請回來做法事。
這便是原委,並不複雜。
這不,今日一早,孫瓜落領著道長回返,沒多久就在鄉民之中傳遍了。
這般時日,朝不保夕,法事自然是拖不得。
這也就有了李忠半途所見。
鄉民們急匆匆的往村外走,去幫著道長籌備法事。
......
還未走近,悠揚低沉的誦經聲已然傳出。
“上品妙首,十回度人......”
“旋鬥曆箕,回度五常......”
“死魂受煉,仙化成人......”
“一切罪業,莫不赦除。冤仇和釋,鬼毒滅亡。”
待李煜真正走入這處村中小院,才能看到鄉民們無分男女,皆安靜站於偏側。
孫氏鄉人神情肅穆,眼中哀傷卻也夾雜著一絲期盼。
院中,是位道長正繞著一座臨時搭建的法台,腳邁八方罡步,口中念念有詞,手中道劍立於胸前,正在行著度魂儀軌。
雖說道袍是破爛了些,但任誰也能看得出,這位道長自有姿儀氣度在身。
不修身,難得有此氣度。
俗話說的好,‘民不與官鬥,人不與神鬥’。
除了天子,哪怕是官,都很難壓的過眾人心中三尺尊神。
否則,朝廷也不會賜道士以官碟。
道士有了官碟,就成了以官製官之策,而非以官涉神。
此刻眼見祭禮儀軌一經開啟,李煜也不敢打擾。
宿世相覺的蹊蹺經曆,注定了李煜對神鬼要有所敬畏。
有了這種經曆,再說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更何況二百年國教,大順軍民,俱是信者。
連他身後的親隨李忠,也壓著腳步,屏著呼吸,不敢打擾道長做法。
有道之士於大順俗世的超然地位,可見一斑。
李煜耳中,這位道長的吐字快而清晰,氣息綿長,可見山上課業專精,根基紮實。
不像是半路出家的野道人。
微不可聞的嗚咽啜泣聲,在人群中不斷響起。
鄉民不少人思及亡親,已是淚流滿麵,對著法台方向叩拜下去,似乎已然看到親人亡魂得脫苦海。
一切看起來,都合乎儀軌,悲憫而莊嚴。
祭禮,作為眾人心靈上的寄托,在這一刻讓生者得到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