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記當時,天色未明。
出府平亂的甲兵一夜未歸,守著宅邸的老仆們也就守了一夜。
不管府外如何騷亂,他們能力有限,隻管死守宅門院牆。
可後來,衛城裡也開始響徹慘叫。
門房內,炭火燒得正旺。
橘紅色的火光將幾張布滿溝壑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幾個持刀執弓的老仆圍著火盆,壓低了聲音閒聊,兵刃就靠在手邊,泛著冷意的刀刃被火光舔舐著,透著一層暖意。
“是不是亂兵殺進來了!”
有人支棱著耳朵,竭力聽著府外的動靜。
初時,他們隻當是平亂的衛軍和亂民陷入亂戰。
說是戒備,其實就是守在門房烤火聊天,順便在院門後麵加上幾根粗壯的頂木加固。
至於巡哨值夜的苦差,自然有留守的後輩甲士去乾。
“應該是,聽動靜,就在南邊那條街。”
另一個年紀更大的老者,慢條斯理地用鐵鉗撥了撥炭火,濺起幾點火星。
他的手很穩,仿佛外麵的一切都與他無關,表現的倒是頗為灑脫。
府外慘叫聲,嘶喊聲,金鐵交擊聲,各種動靜混雜在一起,竟顯得熱鬨非凡。
隻是聲音太雜,單憑耳力,卻又什麼也聽不出來。
城中巷戰,自古就是麻煩事。
哪怕人數不多,可隻要想躲,那打上個幾天幾夜都是尋常。
“莫要慌張,咱們這些老骨頭,隻能緊閉宅門自守!”
“等平亂的兵馬回援,就能壓的下去!”
是啊,壓下去。
麵對那些連像樣兵刃都沒有的亂民,那時壓根沒人想過,裝備刀槍甲胄的平亂衛軍會敗。
手到擒來的小事,又怎麼會陰溝裡翻船?
......
嘩啦啦——
天上雨勢不停,城內搏殺便不休。
雨滴不斷砸落在蓑衣上、甲片上,聲音清脆而嘈雜,彙成細流往下淌落。
沒人分心在乎這點小事。
李煜的目光在隊列中一掃,便鎖定了張承誌。
後者手臂微顫,一隻手死死捂著胸口,眉頭因劇痛而緊緊蹙起,臉色漲紅未消。
這副模樣,顯然是狀態不佳,必然難以繼續在一線廝殺。
“張大人,你受了內傷,勿做拖累,即刻退回後陣。”
張承誌歎了口氣,無奈接令,“這......在下領命!”
儘管他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想殺回到自家宅邸。
可軍伍就是這樣,個體的意願,總要為集體的訴求讓步。
無論是兵是帥,概莫能外。
李煜點點頭也不多言,‘噌’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刀,便大步上前,沉聲喝道。
“李貴,李忠,與我一齊補上。”
“喏!”
兩名甲士應和,腳步一錯,依舊緊跟李煜左右。
當然了,張芻和張閬兩個張氏家仆,需要他們引路,自然是依舊留用前陣。
甲兵們踏著水花迅速輪轉,把狼狽的張承誌換到了後陣,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原本三五三的隊列,順其自然的變成了五三三的陣勢。
前陣五人,中陣三人,後陣三人。
李煜親臨前陣,他所在之處,自然是兵力最厚,護衛最嚴的方位。
後陣雖然勝在安全,可突發變故,卻也會稍顯被動。
而走在前麵則勝在能第一時間洞察先機,才好隨機應變。
各有利弊,不一而論。
啪嗒……啪嗒……
“有屍,戒備!”
李煜陡然舉起左手猛地握拳,周遭甲兵陡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