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於本能,又或是因為某些緣故。
被鬼怪追的急了的縣令高啟,既沒能從後院的小門逃走。
也沒有去左廊廳外的稅庫。
那裡總歸是有些吃的,哪怕隻是乾嚼麥粒,起碼還能熬上一熬。
可他偏偏走了右廊廳,躲到了銀庫裡頭。
“......”
火光映照下,身穿青色官袍的屍官,用它無神的眼眸輕輕向光芒映入的來源一瞥。
在兵卒們戒備的目光下,它的頭旋即又垂落回去,顯得毫不在意。
屍官重新做著他之前曾在此無數次重複過的動作。
吞銀......
一隻乾癟枯瘦的手,從地上那一灘沾滿了粘液,無比汙穢肮臟的碎銀中,隨意抓起一枚。
放進了口中,吞咽了下去。
隨著一陣濕膩的聲響過後,‘哢’的一聲清脆墜響,那塊已經被磨得頗為圓潤的碎銀,重新從它破漏的腹部空腔裡,滴溜溜地滾落出來。
原來,方才他們聽到銀庫內的那些古怪聲響。
都是這麼來的。
......
高啟被女屍從內堂追到後堂,在後堂關乎命運的分岔路口前,他不加停緩,毫不猶豫的選了一側奔逃。
但是很快,他就跑不動了。
身後緊追不舍的,那早就認不出麵貌的屍化婢女,高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反抗之心。
高啟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本就不善廝鬥,更不通絲毫武藝。
他是官,是縣令。
他不但有權,同樣有錢。
衙中差役,在他麵前與仆從何異?
哪怕隻是端茶遞水的小事,手下都有無數人願為代勞。
但現在陡然間......竟是一個人也沒沒了。
“救命!”
他的呼救,無人理會。
憑他的年紀和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骨,僅是跑了十幾步,就不得不大口喘著粗氣。
......
高啟有個私下的習慣,他喜歡數錢。
這樣,他才能知道自己當了這個官,到底掙回了多少。
銀庫裡的錢固然是官家的,可又有哪一錠不能變成他的呢?
所以銀庫鑰匙,縣令高啟一向是備在自己身上的,從不假手於人。
或許正是這把鑰匙,讓他在逃命的瞬息間,身體比腦子更快地做出了選擇。
他逃向了右廊廳。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中,高啟已經走慣了這條熟悉的路徑。
右轉......右轉......再左轉,到了!
“啊,滾開!滾開!”
他手忙腳亂的開鎖片刻,屍女追上從身後撲來,狠狠的一口咬在高啟肩頭。
劇痛之下的氣急,高啟肥壯的身子爆發出一股蠻力,竟將那瘦弱嬌小的屍女一把甩了出去。
代價,是肩頭被撕下的一塊皮肉,以及手臂上被指甲或是骨頭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刮出的道道血痕。
但高啟顧不上了,他猛地扯下已經擰開的鐵鎖,一頭鑽進了黑漆漆的銀庫裡。
‘呼......呼......’
他用身子死死堵著門戶,喘息急促,一動不動的一直等到外麵動靜消停下來。
屍鬼被其他人的慘叫終於給吸引走了。
‘哐當......哐當......’
高啟忍著疼痛,摸索著把近旁一箱又一箱的錢箱推動,堆砌阻擋。
銀庫內一片漆黑,隻有兩處小小的換氣孔,漏進幾縷微光。
高啟拖著又冷又乏的身體,借著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照,癱坐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