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著......等著......
等著縣尉回援,等著衛城駐軍來救。
他是縣令,這裡是縣衙,這裡......怎麼會沒有援軍來救呢?
......
‘有些餓了。’
陰影中的身影如此想到。
他有些後悔,卻又慶幸。
後悔來了銀庫,這裡無糧無水,暗無天日。
可他又暗自慶幸,慶幸他來了銀庫,才保住了性命。
真若是去了左廊廳外的稅庫,他也沒鑰匙開門啊!
思來想去,在後堂抉擇的那一瞬間,他竟是選對了方向的。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直到高啟徹底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好餓......水......”唇角乾裂,他隻能發出無力的呢喃。
高啟摸索著,試圖從庫房內找到能為他延續生命的東西。
哪怕,是棲身陰暗處的一隻老鼠,一隻醜陋的蟲子。
但他哪怕下定了這樣的決心,也根本就找不到,沒有光芒為他點亮黑暗,就什麼都找不到。
夜晚,高啟實在無法入眠。
‘撕拉——’
向來珍愛的官袍衣角,被他自己扯爛,草草的胡亂包纏傷口。
但身上的傷口隻是愈發陰冷,疼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瘙癢。
隻是,很快他就顧不上這種異樣感。
腹中餓如腸絞,高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饑餓的滋味。
那是一生順風順水的富家子弟,幾乎未曾經曆過的感受。
能捐錢買官的人家,當官上任之前,家境又怎麼可能貧窮。
在黑暗中,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
黑暗好似是永恒的,但比黑暗更永恒的,是那種啃噬他內臟的灼燒感。
‘咕——’
他的胃不再長久的鳴叫,而是陷入一種無法言喻的僵硬痙攣中,每一次輕微的收縮都疼得他蜷起腳趾。
嘴唇乾裂,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沙土,泛著一種詭異的金屬甜腥味。
高啟開始瘋狂地回想,回想著......前日還在他麵前桌案照例裝盤擺上的酒肉。
那隻是他不大在意的一頓家常晚食,儘管稍稍奢華些許,卻也比不上他一日進賬的銀錢。
恍惚間,他能清晰地‘看’到盤中的每一滴油花,能‘嗅’到酒液的醇純。
這種想象如此逼真,讓他的舌根條件反射地分泌出一點粘稠的唾液,但旋即被更深的絕望吞沒。
他不甘心,雙手胡亂摸索,試圖從幻覺中抓住那盤救命的餐食。
“我......拿到了,拿到了!”
“哈...哈...哈哈!”
黑暗中,高啟扯著難看的笑容,嘶啞地狂喜著。
旋即,他將手中緊握的‘餐食’,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
咀嚼。
‘皮真脆......隻是肉太老了......都烤乾了。’
諸如此類的想法,一股腦的湧入高啟心頭。
但這念頭也隻是一瞬,就再也泛不起來了。
眼眸淌出血淚,嘴角流出血水。
縣令高啟無知無感,他隻是一味地‘吃食’。
從咀嚼入腹,到牙齒崩碎後的純粹吞咽。
積入腸腹的碎銀,撐破了胃囊,撕裂了腸道,從肚腹處爆開一個猙獰的空洞。
在金屬磕碰的脆響中,銀錢掩埋了它的下身。
而它,隻是徒勞地想將這些‘人間美味’,重新吞咽入腹,填補它再無止境的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