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芻似活著,張芻又似死了。
他的眼眸連悲慟都已不顯,隻剩無神的麻木。
人言心死,大抵如此。
“阿秀......”張芻怔怔的重複著妻名。
垂首看著紙上並不算多的字句,他視若珍寶似得一遍遍輕撫。
“如何?”旁觀全程的李煜問道。
“......”張承誌想了想,還是回道,“不悔。”
二人不再多說什麼。
索性,李煜派兵卒民壯,配合本地老卒,搜救東市南角左近,其餘幾處各府親衛私宅。
探到這個地步,倒也不差剩下的這麼幾家了,權當順水人情。
......
江南,衢州府轄境。
其乃四通之地,更因昔日衣冠南遷,號曰南孔聖地。
衢州府西側,一縣曰常山縣,為通衢首站。
此縣通路,也是大順天下十三州之一,揚州治下最緊要的東西陸路通樞。
所謂常山之名,源自山頂一湖泊,冬夏不絕,乃曰常。
這樣好的風水寶地,向來是落草之人鐘愛之處。
世道稍不太平,便會積生匪患,攔路劫掠。
擁有這般山巒地利與充沛水源,如今也是避災之人,逃避屍災的一處世外桃源。
......
常山頂寨。
“大哥!大哥!”
一個黑臉矮漢,一溜煙的扛著環首大刀往這簡陋的木寨裡跑。
後麵的幾個布衣漢子,提著草叉、長槍,落後了一段兒,仍在使勁兒追趕。
山頂寨內最寬敞的一間木屋,雖然瞧著沒甚名堂,卻是山上領頭之人的居所。
“大哥,山下定陽溪又有人順水漂來了!咱們還收嗎?”
進了門,黑臉矮漢就扯著嗓門,震得裡屋男子疾步而出。
“小聲些,小聲些,伯屠你再這麼喊下去,我真怕屋子都要震塌了去。”
黑臉矮漢,姓張,名伯屠。
他本在衢州府殺豬為生,其貌不揚,隻有一把子力氣,和卸骨脫肉的本事。
再加上膽子也大,平日見慣了血肉肢離、皮膜臟器。
郊外市集死人起屍,彆人見了就棄攤先逃。
他卻敢拿著把剔骨刀,把它剁成了幾段。
這膽識,就已經勝過了常山寨中的九成九的漢子。
眼下,也算是個寨中頭頭。
裡屋走出的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手臂粗壯,遠觀有似有儒風文氣,近瞧卻也是個碩壯之士。
他名劉玄,是山腳下的常山縣中的一個小小童生。
隻因南方文風太盛,弄得他竟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上。
除了家中薄田耕地,他還得去兼擔挑夫,才能補貼文費,年年赴考不休。
這考學執念,拖累的劉玄年過三旬,竟還是個無兒無女的鰥夫。
但長久的奔波,反倒是讓他體魄強健。
因著他是最早上山避禍的聰明人,再加上一眾民戶裡頭,實在找不到人服眾。
劉玄這麼個不知真假的大順宗親的遠支劉姓,就憑著智略勇力和識文斷字,成了領頭。
因著不願稱匪,山寨裡不興大當家、二當家的叫法。
索性,劉玄起了個名號,曰常山乞活寨,編壯守山,曰常山乞活軍。
劉玄自領乞活千長,底下張伯屠等幾個悍勇的,領了乞活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