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站在衛城足有三丈的高牆之上,俯瞰全城。
寒風獵獵,吹動他玄色大氅的衣角。
衛城西門之外,刀車與土壘構築的防線如同一道醜陋的傷疤。
隨著李順率領的車隊隆隆遠去,在此期間,又有不少街上的屍鬼,聞聲重新聚攏了過來。
粗略一看,怕是有數十具,甚至近百具之多。
官街最外層的拒馬、鹿角,被它們擠開了些許空隙。
但早在高石堡就吃了教訓的李煜,自然布下了後手。
隻見下一層同樣的拒馬鹿角,很快又成了屍鬼們無法逾越的天塹。
像這樣的阻礙,足有三層之多,最後還有高大鋒銳的刀車壁壘兜底。
李煜收回視線,神色不見一絲波瀾。
起碼就憑眼下這麼點兒屍鬼,還不足以撼動街道上的布置。
衛城內。
婦孺們在短暫歇息過後,要麼繼續投身編織投索,要麼就在街角就著水磨石,一下又一下地打磨著石塊。
但城中男丁,卻也不能片刻清閒。
在這朝不保夕的時局裡,每一分人力都必須壓榨到極致,才能換取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李煜的視線在城牆上左右掃過,卻並未找到他想見的那道身影。
身側,親衛李勝察覺到了家主的動作,向前一步。
“家主,您怎麼了?”
李煜問道,“張百戶,做什麼去了?”
李勝稍作思索,立刻指向城內方向,恭聲作答。
“張大人方才說是領了家主您的口令,要回城內辦事,尋趙班頭傳達命令。”
李煜恍然點頭。
“哦,確實有這麼回事。”
不過,李煜還以為張承誌會派個傳令兵,帶個口信過去了事。
倒是沒想到,他竟是選了親自跑這一遭。
其實,這是張承誌的以退為進。
若是他一直像個跟屁蟲似得跟著李煜到處走動,豈不是說明他無所事事......
這是張承誌長年累月攢下的官場經驗。
官場閒人,是廢人的等義。
這一點,張承誌看得很通透。
要學會適時地‘消失’,這種若即若離的姿態,才是最周全的相處之道。
既不疏遠到引人生厭,也不親近到惹人生疑。
是個聰明人。
......
城牆上的哨兵老卒並不多,稀疏地分布在漫長的防線上。
幾十個人,要站滿四麵城牆,每個人與同袍之間的距離,少說也在二三十步開外。
“呼——”
李煜見左右十步之內,也沒有什麼外人,肩線有了一絲鬆弛,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臉上那種運籌帷幄的沉穩悄然褪去,眉心微蹙,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躊躇。
“家主,您可有何心事?”
在數名親衛擔憂的注視下,依舊是李勝開口。
作為李煜的童年伴當,他總能問出旁人不便問的話,又不至於顯得冒犯。
李煜轉過身,右手撐在冰冷的女牆垛口,左手抬起,遙遙指向西北方向。
“衙前坊,民少物豐,勢在必得。”
然後手臂轉向西邊,“南坊,屍鬼已經歿了九成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