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一聲輕微卻刺耳的摩擦聲,劃破了地窖裡凝固的死寂。
昏暗中,有人不顧勸阻,正強行推開頂上的蓋板。
“你不要命了!”深處隱約有聲音傳出。
另一道聲音隨即反駁,“他媽的,這地下連個光亮都沒有,這日子我熬不下去了!”
“昨天,老子就想起夜摸索一個番薯啃兩口......”
那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屈辱和惡心,“結果抓了一手的屎,這樣憋屈活著還有甚的意思!”
地下生活,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人的理智。
光明被剝奪,孤寂感便在心頭瘋狂滋長,翻湧不休。
活人就這麼硬生生熬著,要麼被逼得暴躁易怒,要麼就徹底沉入幽深的恐懼,變得自閉。
推開蓋板的漢子沒有停下。
他胸膛劇烈起伏,與其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發瘋,不如出去被那些死人撕碎了痛快。
他把頭顱大著膽子探了出去,探查外麵的情況。
地窖深處的人噤聲了。
他們不敢再有所動靜,害怕爭吵聲傳出去,真會把那些死人吸引過來。
死一樣的寂靜持續了十幾個呼吸。
地窖口的漢子猛地縮回頭,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他俯身朝向黑暗深處,“快出來!”
“那些鬼東西果然不在了!”
深處的兩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摸索過來,腳步聲雜亂而急促。
“你個狗東西,自作主張!”
隨後爬出來的是那個一直出聲斥責的吏袍漢子,他有氣無力的聲音根本就沒什麼威懾。
“把我等性命置於何地!”
不多時,第三個人也從狹窄的窖口爬了出來。
逼仄,黑暗,潮濕,騷臭。
這就是他們三人這些時日以來,在地窖中僅剩的感受。
此刻,哪怕是院中夾雜著淡淡腥臭的空氣,吸入肺腑,都帶著一種奢侈的清新。
“舒坦——”
滿臉臟汙的軍漢,身上的甲胄早就丟得七七八八,隻剩一件汙跡斑斑的底襯棉袍。
他雙臂猛然張開,仿佛要擁抱整個天地,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外界的空氣,整個人都在輕微地顫抖。
“宋平番你個憨子!”
吏袍漢子低吼一聲,他已經衝到院門邊,用儘全身力氣試圖把虛掩的門關上。
這滿臉邋遢的漢子,嘴巴雖臭,腦子卻一直清醒。
從地窖爬出來的瞬間,他就判斷出當務之急。
最後那位身著官袍的男子,從頭到尾都未曾言語。
深沉的黑眼圈,憔悴的麵容,散落的發髻。
所謂的劉大人,在這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精神幾乎被徹底磋磨殆儘。
“老劉莫慌,這就來了!”
宋平番現在心情大好,一點兒也不氣惱,反倒應聲去幫著抵門。
‘哢噠......’
門栓一插,三人心中總算是安穩了些。
當時慌不擇路的逃命,根本就來不及關門。
而且屋裡的一家人也早已屍化,嘶吼著撲出,與院外的怪物形成前後包夾。
混亂中,衝入院子的這夥兒潰散官兵隻剩下他們三人,僥幸滾進了這個儲藏雜物的地窖。
......
被宋平番喚作老劉的差吏,全名劉濟。
他們三人聚在一起,也是因緣際會。
宋平番,千戶親兵,在北坊愈演愈烈的混亂中與自家主官失散。
劉濟,本是北坊住戶,也是縣衙捕頭,被連綿不絕的慘嚎驚醒之後,本想幫著官兵平亂,結果被稀裡糊塗的裹著潰亂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