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伺恩停下腳步,斜睨了一眼。
“哎——”
他輕歎一口氣。
“小安子,你也跟了咱家五年了。”
“你還有家人嗎?”
“沒了,五年前,我弟弟也病死了,”小黃門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還是乾爹心善,撈了我一把。”
至於真的是病死,還是彆的什麼,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反正就一點能夠肯定,那多年未見的親弟弟,總歸還是死了的。
兩個男兒,賣了一個,養著一個,結果最後還是將要斷了苗裔。
王伺恩繼續道,“不巧,咱家的嫡親也沒了。”
“咱們都是孤苦伶仃的這麼一個人兒,就像那孤魂野鬼。”
“咱家想著,實在是沒本事活著回到洛陽去......”
此去洛京,何止千百裡地。
可是除了那‘吃人’的皇宮,他還能回到哪兒去?
家?早沒了。
剩下幾個破土垣子,還有幾塊爛木頭。
他抬頭看向南方,“既然回不去宮裡,咱家也總不甘心就這麼等死。”
王伺恩指向四周,那些領了最後一日乾糧的士卒們,正在出營列陣。
“你看他們,哪個還跟以前一樣?”
“都在變,變得讓咱家看不懂,變得讓咱家陌生,害怕......”
“小安子,依咱家看,”王伺恩下了個定論,“你要是無所牽掛,生死無論,就該跟咱家一道上陣拚上一把。”
“可你要是留戀塵世,還想活下去,就更要跟著咱家去拚條活路。”
小黃門愣住,眸中若有所悟,卻再不敢提留在這座空營守著的話。
城裡有糧,有屍,有活路。
可是,想真正活下去。
就必須開始融入他們,真正成為......這支殘軍的一份子。
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王伺恩也不會在爾虞我詐的宮廷內鬥中,起起伏伏的活到今日。
這太監呐,就沒一個不會看人心思的。
蠢人、笨人,早就統統被扔在了那冷宮的暗井裡頭,就是沒一個能出得了那皇宮。
......
中軍大纛之下,是總兵孫邵良在發號施令。
“傳令,全軍南移!”
他身側有一眾斥候候命,隨時準備傳遞新的軍令。
“兩刻鐘後,城北必須響起號鼓!”
此前有一支百人隊,在一位屯將率領下已經去了城北準備。
其中有數十人,都是此前早被嚇瘋了的‘瘋兵’。
終於,還是到了該舍棄他們的時候。
為了我們所有人,就請諸位......今日赴死!
“喏!”
一名斥候翻身上馬,疾馳出陣。
孫邵良繼續道,“一刻鐘後,左右兩陣,隨中軍齊頭並進。”
“人馬緩進,皆不可嘈雜!”
“喏!”
又是兩名斥候上馬離去。
三千人行進間,再無昔日渾厚熟悉的號鼓聲響。
隻有沉默邁出的腳步......還有那數千甲具披掛在身的‘鏗鏘’作響。
他們沒有什麼可用的攻城器具,隻有連日趕工的十幾架簡陋雲梯。
這般簡陋的條件,除了聲東擊西,孫邵良也沒彆的辦法。
最後兩日糧,卻已經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不成功,便成仁!
奪不下城,那便隻能一起死在這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