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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隊抵達前,守在官驛的什長李盛還是先等到了這些‘不速之客’。
“軍爺!求軍爺開恩收留!”
“我等皆是逃難百姓,翻山越嶺,隻為尋條活路啊!”
十幾個漢子圍攏在官驛門外告饒。
李盛推開院門,漠然視之,未見動容。
其疑有三。
其一者,見官而藏,不似良人。
單以回去通知同伴為借口,倒也勉強能解釋。
其二者,這十數人隻有青壯漢子,全無家眷老弱。
這種極度單一的人員構成......往往不是官兵,就是亂匪。
反正,單獨一群漢子聚在一塊兒,就絕不可能是什麼省油的燈。
更重要的是,假若這十幾個人擰成一股繩,足以對他這驛站裡的十數官兵,產生實實在在的威脅。
其三者,其人皆麵色紅潤,不見太多倉皇消瘦之頹喪。
逃災卻又不見太多攜糧小車,不合常理。
亂世裡,能活的滋潤自如,不是本領滔天,那就是私底下藏著見不得光的貓膩。
他李盛又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哪能察覺不到。
當然,以上種種,或許都能找到借口搪塞過去。
最重要的一點,是李盛此刻從骨子裡感到的一陣不適。
就好似......慣於恪守令製的直覺,對於眼前這群人骨子裡那股油滑、散漫、無法無天之氣的天然厭惡。
他們,從根子上,就不是李盛喜歡打交道的類型。
然而,他嘴上卻淡淡開口,竟是意外地選擇了鬆口。
“留下,可以。”
門外眾人聞言,心頭一陣狂喜。
李盛繼續道,“丟下兵刃,卸下衣袍,待兵士驗身過後,方可入驛!”
“爾等,”他扶著刀柄的左手下意識緊了緊,“可還有疑議?”
在他身後,兩三個披甲的精壯甲兵正抱著臂膀看熱鬨,還有一伍待命戒備的持槍屯卒。
這些甲士,有沙嶺李氏家丁,也有順義李氏家丁。
他們本是每日沿官道巡邏的遊騎,在此處據點休整。
若非李盛早先遣了兩名騎術最好的斥候,快馬加鞭趕往沙嶺堡報信,此刻驛站裡的人手會更多。
至於上官李煜所在的撫遠縣那邊,實在是距離過遠,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於是,李盛還是退而求其次,將這燙手山芋,報給那位率領車隊剛剛返回沙嶺堡的李順大人來處置。
“......”
現場一時鴉雀無聲。
門外漢子們猶豫一瞬,隨即便默默配合,寬衣解帶,丟棍棄槍。
敲門之前,他們或許還有無數種盤算。
當他們看到院裡那幾個披了全甲的精悍武卒,他們也隻剩一個念頭。
此時此刻,他們就是順民!
誰來問都一樣!
好在正午的日頭還算暖和,赤著身子,倒還不至於立刻凍得受不住。
“一個個往裡進,”李盛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一條通路,“院外自然會有弓手盯著,爾等亦不必憂慮屍鬼。”
一群脫得光不溜溜的粗糙漢子,如那鵪鶉似得拘謹至極,抱著自己的一身破爛棉袍往院子裡走。
他們現在連逃跑的念頭都提不起來。
此時此刻,那可不就是裡麵的官爺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領頭的漢子心中頓時湧起些許悔意。
或許,他的決定有些草率了,此地官兵並非他想象中的幾個驛卒......
繞過此處,直接往更南方逃命,或許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既然已經踏進了這個門,就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賭上一賭。
他們這些人,這輩子最擅長,也最割舍不下的陋習,就是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