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陳守義醒時,窗外的天剛泛起一層淡淡的魚肚白。秋風穿過紗窗,帶著江灣特有的濕潤涼意,吹得窗台上那盆吊蘭的葉子輕輕晃動。他披起那件藏青色的薄外套——領口處還留著上次暴雨時濺上的泥印,卻被老伴洗得乾乾淨淨,帶著股陽光曬過的皂角香——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帆布釣包已經被放在了門口,是老伴提前幫他收拾好的。
“不多睡會兒?”裡屋傳來老伴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慵懶。
陳守義彎腰摸了摸釣包,指尖觸到裡麵檀木手竿的輪廓,笑著應道:“今天要帶小滿去上遊的淺灘,去晚了釣位就被占了。”他走到廚房,鋁壺放在煤氣灶上,藍幽幽的火苗舔著壺底,很快就傳來“滋滋”的燒水聲。趁著燒水的工夫,他從冰箱裡拿出昨天傍晚特意準備的餌料:用玉米麵、豆餅粉和蜂蜜揉成的麵團,裹在油紙裡,還帶著點涼意;旁邊還有一小袋紅蟲,是昨天去菜市場特意跟魚攤老板要的,裝在鋪著濕紗布的鐵盒裡,紅蟲在裡麵蠕動著,透著鮮活的氣息。
六點整,陳守義背著釣包出門時,小區裡已經有了零星的人影。清潔工李師傅推著掃地車,正在清掃路邊的落葉,金黃的梧桐葉被掃成一堆,在晨光裡泛著暖融融的光。“守義,今天又去釣魚啊?”李師傅笑著打招呼,手裡的掃帚頓了頓,“上遊淺灘最近魚多,我昨天早上看見老張他們在那兒釣了不少大鯽魚。”
“是啊,帶小滿去試試。”陳守義停下腳步,跟李師傅聊了兩句,“您也注意身體,這秋天早晚涼,彆凍著。”
“放心吧!”李師傅揮了揮手,掃地車的聲音漸漸遠去。
陳守義沿著小區外的小路往江灣走,路邊的野花已經開始凋謝,隻剩下零星幾朵紫色的小花開得倔強。走到江灣路口時,遠遠就看見小滿背著雙肩包,懷裡抱著那個熟悉的鐵皮盒子,正蹲在路邊的石頭上,手裡拿著個小本子寫寫畫畫。
“小滿!”陳守義喊了一聲。
少年立刻抬起頭,眼睛亮得像晨露裡的星星,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爺爺!我今天特意提前來了,把昨天您教我的認魚星技巧又記了一遍,您看我畫的魚星圖對不對?”他獻寶似的把小本子遞過來,上麵用鉛筆畫著三種不同的氣泡:密密麻麻的小圓圈標注著“鯽魚星”,長長的橢圓標注著“鯉魚星”,還有帶著細小白沫的大泡泡,旁邊寫著“草魚星——爺爺說這種泡會跟著水流動”。
陳守義接過本子,仔細看了看,忍不住笑了:“畫得很對,小滿有心了。不過草魚星還有個特點,它會斷斷續續的,因為草魚吃水草的時候,會時不時抬頭換氣,你下次看到這種泡,要多等一會兒再拋竿。”他一邊說,一邊從釣包裡拿出一支鉛筆,在本子上補充了幾句,字跡工整,帶著歲月沉澱的穩重。
小滿趕緊湊過去,把陳守義補充的內容念了一遍,然後認真地記在心裡,又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裡:“爺爺,咱們現在就去上遊淺灘嗎?李爺爺說那裡魚很多。”
“對,上遊淺灘水流緩,水底有很多水草,是鯽魚和草魚的覓食地。”陳守義拍了拍小滿的肩膀,“不過今天咱們要早點去,還要帶點夜釣的裝備——秋天的魚,早晚覓食最積極,咱們中午歇會兒,傍晚還能釣一波。”
小滿眼睛一亮:“夜釣?爺爺,夜釣是不是要用電筒?我家裡有個強光手電筒,下次我帶來!”
“好啊,不過夜釣不能用太亮的光,會驚到魚。”陳守義笑著點頭,兩人並肩往上遊走。晨光灑在江麵上,泛著細碎的金輝,偶爾有小魚跳出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很快又消失在水裡。蘆葦叢已經開始泛黃,風一吹,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跟他們打招呼。
走到上遊淺灘時,這裡已經有了幾個釣手。陳守義帶著小滿走到一處靠近水草的釣位,這裡的水不深,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偶爾還有小魚在石縫間穿梭。“這裡的水底是沙質的,沒有淤泥,魚咬鉤更放心。”陳守義放下釣包,蹲下來試了試水溫,“今天水溫比昨天高一點,魚會在水層中層活動,咱們把浮漂往上調兩目,讓鉤剛好懸在中層。”
小滿趕緊拿出自己的塑料魚竿,按照陳守義教的方法調整浮漂。他的動作比之前熟練了不少,手指捏著鉛絲時,不再像以前那樣發抖,剪鉛絲的力度也掌握得剛剛好。陳守義在一旁看著,心裡泛起一陣暖意——這孩子學東西快,還肯下功夫,每次釣魚前都會把之前記的筆記翻出來看,這種認真的勁頭,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爺爺,您看我調的浮漂對不對?”小滿調整好後,抬頭問道,眼裡滿是期待。
陳守義湊過去看了看,浮漂露出水麵四目,剛好符合中層作釣的要求,滿意地點點頭:“對,調得很好。現在掛餌拋竿,記得把餌料捏得小一點,方便魚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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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拿起一團玉米麵餌料,按照陳守義教的方法,輕輕捏成小團,掛在魚鉤上,然後輕輕一拋——魚鉤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準確地落在水草旁邊,浮漂穩穩地立在水麵上,露出四目。“爺爺,我拋得怎麼樣?”他興奮地問道,眼睛緊緊盯著浮漂。
“越來越好了。”陳守義笑著點頭,自己也掛好餌料拋竿。兩人坐在小馬紮上,晨光灑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江風輕輕吹過,帶著水草的清香和江水的濕潤,讓人覺得格外舒服。
沒過多久,陳守義的浮漂輕輕動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手指搭在竿柄上,眼睛死死盯著浮漂。又過了幾秒鐘,浮漂猛地往下一沉,一下子沉下去了兩目。“提竿!”他手腕輕輕一揚,檀木手竿彎成一道漂亮的弧線,魚線在水麵上劃出細碎的水花,“是條大鯽魚!”
小滿趕緊湊過來看,眼睛裡滿是羨慕。陳守義慢慢遛著魚,魚的力道不大,沒一會兒就被拉到了岸邊。他拿起抄網,穩穩地把魚抄了上來——一條半斤左右的鯽魚,銀灰色的鱗片在晨光裡閃著光,腹部圓滾滾的,看起來格外喜人。“這條鯽魚夠肥,回去燉湯肯定鮮。”陳守義把魚放進活魚桶裡,桶裡的水是早上從江裡打來的,剛好能沒過魚身。
“爺爺,您真厲害!”小滿忍不住稱讚道,眼睛裡滿是崇拜。
陳守義笑了笑,重新掛餌拋竿:“隻要掌握了技巧,你也能釣上這麼大的魚。你仔細看你的浮漂,有動靜就告訴我。”
小滿趕緊轉過頭,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浮漂。過了約莫十分鐘,他的浮漂突然往上頂了頂,然後又輕輕往下沉了沉。“爺爺,浮漂動了!”他緊張地喊道,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魚竿。
“彆慌,再等等,這是魚在試探。”陳守義湊過來看了看,“等浮漂沉下去兩目再提竿,不然容易脫鉤。”
小滿點點頭,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浮漂。又過了幾秒鐘,浮漂猛地往下一沉,沉下去了兩目。“提竿!”陳守義喊道。
小滿反應迅速,雙手握著魚竿,猛地往上一揚——魚竿彎了起來,雖然弧度不大,但也能明顯感覺到有魚上鉤了。“有魚!爺爺,我釣到魚了!”他興奮地叫了起來,手卻有點發抖,不知道該怎麼辦。
“彆緊張,慢慢遛,順著魚的力道來。”陳守義走過去,手把手地教他調整魚竿的角度,“你看,魚往這邊遊,你就往這邊帶,彆硬拽,不然線會斷的。”
在陳守義的指導下,小滿慢慢平靜下來,開始遛魚。魚的力道不大,沒一會兒就沒了力氣,被小滿慢慢拉到了岸邊。陳守義幫他把魚抄了上來,是一條三兩左右的鯽魚,雖然比陳守義釣的小,卻也很新鮮。“小滿真棒,又釣上一條魚!”陳守義笑著稱讚道,眼裡滿是欣慰。
小滿看著自己釣上來的鯽魚,心裡滿是成就感。他小心翼翼地把魚從魚鉤上取下來,放進活魚桶裡,然後重新掛餌拋竿,繼續釣魚。陽光越來越強,透過蘆葦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斑駁的光點。江麵上偶爾有漁船駛過,船槳劃開水麵,留下一道道長長的水紋,慢慢擴散開來,又漸漸消失在水裡。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淺灘上釣魚,偶爾交流幾句。陳守義會給小滿講他年輕時在部隊釣魚的趣事:那時候部隊駐紮在邊境,旁邊有一條小河,休息的時候,他就和戰友們一起去釣魚,用的是自己做的竹竿,釣上來的魚烤著吃,雖然條件艱苦,卻格外開心;小滿則會給陳守義講學校裡的事:他最近數學成績進步了,老師還表揚了他,說他做題比以前有耐心了,這都是跟著陳守義釣魚學來的。
“爺爺,您在部隊的時候,有沒有釣過特彆大的魚?”小滿好奇地問道,手裡的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把陳守義講的趣事記下來。
陳守義想了想,笑著說:“有一次,我和老張去河邊釣魚,釣上來一條三斤多的草魚,當時我們高興壞了,晚上在炊事班煮了一鍋魚湯,全連的人都嘗了嘗,都說好喝。”他摸了摸檀木手竿,“那時候要是有這麼好的魚竿,肯定能釣上更大的魚。”
小滿抬起頭,看著陳守義的眼睛,裡麵滿是懷念:“爺爺,您和張爺爺的感情真好。”
“是啊,我們一起扛過槍,一起吃過苦,感情自然不一樣。”陳守義歎了口氣,“可惜他後來搬家去了外地,好幾年沒見了,不知道他現在還釣魚不。”
小滿放下筆,安慰道:“爺爺,等放假了,咱們可以去看張爺爺,跟他一起釣魚。”
陳守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啊,等你放寒假,咱們就去。”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活魚桶裡的魚也越來越多,有鯽魚、草魚,還有幾條小翹嘴。陳守義看了看手表,對小滿說:“小滿,時間不早了,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會兒,吃點東西,下午再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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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點點頭,收起魚竿,跟著陳守義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槐樹下。樹下有一塊平整的石頭,剛好可以坐。陳守義從釣包裡拿出早上準備的饅頭和鹹菜,還有一壺熱茶,遞給小滿:“先吃點墊墊肚子,下午咱們還要釣呢。”
小滿接過饅頭,咬了一口,饅頭還是熱的,帶著股麥香味。他喝了口熱茶,暖意在身體裡蔓延開來。“爺爺,咱們下午還來這裡釣嗎?”他一邊吃,一邊問道。
“下午咱們去下遊的深水區,那裡有大鯉魚。”陳守義咬了口饅頭,“秋天的鯉魚要準備過冬,會瘋狂覓食,深水區水溫高,魚都喜歡在那裡聚集。”
小滿眼睛一亮:“真的嗎?那咱們下午一定要釣上大鯉魚!”
“好,爺爺教你怎麼釣大鯉魚。”陳守義笑著點頭,看著小滿興奮的樣子,心裡也跟著高興。
吃完午飯,兩人在槐樹下歇了會兒。小滿靠在樹乾上,拿出筆記本,把上午釣魚的收獲和學到的技巧都記了下來,還畫了一張江灣的地圖,標注出今天釣過的釣位;陳守義則靠在樹乾上,眯著眼睛曬太陽,秋風輕輕吹過,帶著股愜意的感覺。
下午兩點左右,兩人收拾好東西,往下遊的深水區走。下遊的水比上遊深很多,水麵也更開闊,遠處的江麵上泛著淡淡的波光,偶爾有魚跳出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陳守義帶著小滿走到一處靠近礁石的釣位,這裡的水流比較急,水底有很多亂石,是鯉魚喜歡藏身的地方。
“小滿,釣鯉魚要用重鉛,讓鉤沉到水底。”陳守義一邊說,一邊示範如何調整鉛墜,“鯉魚比較謹慎,要等它完全咬鉤再提竿,不然容易脫鉤。”他從釣包裡拿出一團玉米麵餌料,裡麵加了點酒,“這種餌料帶著酒香味,鯉魚最喜歡吃。”
小滿認真地看著,手裡的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著:“釣鯉魚要用重鉛,餌料加酒,等完全咬鉤再提竿……”
陳守義把餌料掛在魚鉤上,輕輕一拋,魚鉤準確地落在礁石旁邊,浮漂穩穩地立在水麵上,露出兩目。“你也試試,記得拋竿要輕,彆驚到魚。”
小滿點點頭,拿起自己的塑料魚竿,掛好餌料,學著陳守義的樣子,輕輕一拋——魚鉤落在離陳守義不遠的地方,浮漂也穩穩地立了起來。他坐在小馬紮上,眼睛緊緊盯著浮漂,手指搭在竿柄上,等待著魚上鉤。
江風輕輕吹過,帶著江水的濕潤和礁石的氣息。遠處的天空中,幾隻白鷺展開翅膀,慢慢地飛過江麵,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小滿看著眼前的景色,心裡覺得格外平靜,他想起陳守義說的“釣魚要耐心”,以前他做數學題的時候,總是很急躁,遇到不會的就想放棄,現在跟著陳守義釣魚,他學會了耐心等待,做題也比以前認真了很多。
突然,陳守義的浮漂猛地往下一沉,瞬間沒入水中。“有魚!”他喊了一聲,手腕輕輕一揚,檀木手竿彎成一道緊繃的弧線,魚線被拉得“嗡嗡”響,“是條大鯉魚!”
小滿趕緊湊過來看,眼睛裡滿是緊張和興奮。魚的力道很大,在水裡拚命掙紮,陳守義雙腳分開站穩,順著魚的力道往後退,魚竿的弧度越來越大,像是隨時要斷的樣子。“爺爺,小心點!”小滿忍不住喊道。
“沒事,這竿子結實。”陳守義的聲音帶著點興奮,他慢慢放線,等魚的力道稍減,再輕輕往岸邊帶,“小滿,幫我拿抄網,等會兒魚靠近了,你就從下麵往上抄。”
小滿趕緊拿起抄網,雙手握著杆柄,緊張得手心冒汗。魚在水裡掙紮了十幾分鐘,力氣漸漸小了下來,被陳守義慢慢拉到了岸邊。那是一條三斤多的紅尾鯉魚,銀灰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光,尾巴上的紅色像抹了一層胭脂,格外鮮豔。“快抄!”陳守義喊了一聲。
小滿立刻把抄網伸到魚的下方,往上一抬——魚被穩穩地抄進網裡,在網裡還掙紮著,尾巴拍打著抄網,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小滿的褲腳。“釣上來了!爺爺,咱們釣上大鯉魚了!”小滿高興得跳起來,手裡的抄網都差點掉在地上。
陳守義把魚從抄網裡取出來,放進活魚桶裡,桶裡的魚已經快滿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笑著說:“這條鯉魚夠大,回去可以做紅燒鯉魚,讓你爸媽也嘗嘗。”
小滿看著活魚桶裡的大鯉魚,心裡滿是成就感。他掏出筆記本,把釣上大鯉魚的過程記了下來,還畫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鯉魚,旁邊寫著“今天和爺爺釣的大鯉魚,三斤多,真開心!”
夕陽西下時,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活魚桶裡的魚沉甸甸的,裝滿了兩人一天的收獲。小滿背著雙肩包,手裡提著活魚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嘴裡還哼著歌;陳守義背著釣包,跟在後麵,看著少年的背影,心裡覺得格外踏實。
走到江灣路口時,夕陽的餘暉灑在江麵上,把江麵染成了一片金色。遠處的航標燈已經亮了起來,忽明忽暗,像是在跟他們告彆。“爺爺,明天咱們還來釣魚嗎?”小滿停下腳步,回頭問道,眼裡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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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明天咱們去上遊的蘆葦蕩,那裡有草魚。”陳守義笑著點頭,“不過明天要早點來,草魚早上覓食最積極。”
“太好了!”
淩晨五點的江灣還浸在墨藍色的晨霧裡,陳守義背著釣包走到小區門口時,看見小滿已經蹲在路燈下,懷裡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書包上的卡通掛件沾著露水,亮晶晶的像顆小星子。
“爺爺!”少年聽見腳步聲,猛地站起來,布袋裡傳出“沙沙”的響動,“我媽昨天去菜市場,特意給我買了新鮮的嫩玉米,您說草魚喜歡吃這個,今天咱們肯定能釣上大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