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隆國的旱季總裹著一股化不開的腐朽味——是托奴港海風裡的鹹魚腥混著內陸塵土的焦氣,是土坯房牆縫裡滲出來的黴味,還有士兵們身上洗不淨的汗餿。從港口往內陸走二十公裡,卡特市邊緣那片矮破的建築群就是陸軍第三步兵旅的駐地,幾排土坯房的鐵皮屋頂被曬得發燙,風一吹就發出“哐當”的響聲,像在喘著粗氣。訓練場是片被車輪碾出深溝的黃土地,曬得發白的軍旗掛在歪歪扭扭的木杆上,國徽裡的棕櫚枝早褪成了跟塵土一樣的灰褐色,連邊緣都卷了毛邊。
上等兵奧巴費米蹲在訓練場邊緣的芒果樹下,芒果葉蔫蔫地耷拉著,連個能遮陽的影子都撐不起來。他左手攥著刺刀,刀尖細細挑著軍靴裡的石頭粒——鞋底裂了道三指寬的口子,是上個月幫銅礦老板往雨林深處運“特殊貨物”時,被廢鐵塊豁開的。現在走一段時間就有一些碎石頭鑲嵌進入,讓他很不舒服。他拽了拽褲腿,最裡麵那層舊軍裝的布料已經薄得透光,是三年前入伍時發的,現在套在新迷彩褲裡當襯褲,腰頭鬆得要用繩子係著才不會往下掉。
“奧巴費米!發什麼呆!”中士伊薩的皮靴狠狠踢在他後腰上,力道大得讓他差點栽進土裡。伊薩的軍靴倒是比他的新些,就是鞋幫上沾著的泥塊還沒乾,“上尉叫你去倉庫搬彈藥箱,磨磨蹭蹭的,想挨罰?”
奧巴費米踉蹌著站起來,拍了拍迷彩褲上的塵土——一抬手就揚起細小的灰煙。他心裡門兒清,“搬彈藥箱”就是個幌子。倉庫最裡麵那排鐵架上,堆著的都是十年前聯合國援助的步槍子彈,鐵皮盒都鏽得能摳下渣來,去年實彈訓練時,有顆子彈直接卡在槍膛裡,差點炸了膛。真正要搬的,是堆在角落的木箱,外麵貼著“農業機械零件”的標簽,可他上次搬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個角,裡麵露出來的,是象牙的奶白色尖角。
“中士,這次能拿到多少?”奧巴費米跟在伊薩身後,聲音壓得極低,怕被巡邏的哨兵聽見。上次幫木材商往邊境運紫檀木,他分到了五千中非法郎,寄回北方農村後,母親專門托人捎了口信,說買的抗瘧疾藥夠吃兩個月,還能給妹妹買半袋糖。
伊薩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黃褐色的痰漬落在滾燙的土地上,瞬間就乾了。他眼神掃過遠處的上尉——那人正背著手訓話,軍帽歪在頭上,腰間的皮帶鬆垮垮的,“少問,搬完自然有你的。記住,彆跟那些新兵蛋子提,他們嘴比篩子還漏,要是傳去出去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兩人往倉庫走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剛結束訓練的士兵。他們圍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皮桶,桶裡裝著渾濁的水,水麵飄著層灰,有人直接用軍用水壺舀著喝,喉結一動一動的。卡隆國的軍費一年比一年少,去年陸軍的夥食費直接砍了三成,現在士兵們每天就兩頓飯,基本也沒有太多的肉菜,偶爾能見到點魚乾。
“喂,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托奴港來了艘很大的外國貨船,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船,掛著黑色的旗,看著就嚇人。”一個瘦高的士兵湊過來,他是上個月剛入伍的新兵,臉上還帶著稚氣,軍靴大了一碼,走起來總崴腳,“我們這鬼地方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船來這裡,真是見鬼了!你們說上麵裝的是什麼?”
伊薩眼睛一瞪,聲音瞬間冷了:“瞎打聽什麼?這些事輪得到你插嘴?趕緊去把水壺灌滿,再囉嗦就罰你跑五公裡!”新兵悻悻地縮了縮脖子,提著水壺跑了。伊薩這才壓低聲音,對奧巴費米說:“彆聽他們瞎傳,是現在在我們土地上鬨的沸沸揚揚的國外投資者的人,聽說總統把我們北邊一塊近百平方公裡的土地劃給對方建設啥工業園區,現在那邊聽說搞得轟轟烈烈。”
“投資者”奧巴費米皺起眉,他在收音機裡聽過這個事情,說是一些跨國公司,在非洲很多個國家都有業務,有人說他們是做貿易的,也有人說他們是搞采礦的,沒人說得清到底是乾什麼的。不知道他們看中卡隆國什麼?這鬼地方,如果不是沒辦法他早就不想待了。
到了倉庫門口,就聽見裡麵有說話聲。奧巴費米探頭往裡看,隻見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跟上尉說話,他們的西裝熨得筆挺,跟卡隆國軍官皺巴巴的軍裝比起來,簡直像兩個世界的東西。更紮眼的是他們袖口上的徽章——銀色的,是一隻握著權杖的手,指節分明,看著就透著股壓迫感。
其中一個金發男人注意到了門口的奧巴費米,從黑色皮包裡掏出一疊美金,鈔票在昏暗的倉庫裡格外顯眼。他把錢遞給上尉:“這是今天的酬勞,讓你的人把這些設備運到東部的礦區,路上彆出岔子,要是中間機器出問題,後果你們承擔不起。”
上尉接過美金,手指在鈔票上撚了撚,臉上的皺紋一下子就舒展開了,連之前耷拉著的嘴角都翹了起來。他數出五張遞給伊薩:“給兄弟們分了,今晚讓老卡燉肉湯,再煮點白米飯。”伊薩接過錢,指尖都在抖,偷偷給奧巴費米使了個眼色——五張美金,換算成中非法郎,相當於他三個月的軍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天晚上,炊事班的帳篷裡飄著肉湯的香味。鐵鍋裡燉的是牛肉,雖然切得碎,但能看見實打實的肉粒,白米飯盛在搪瓷碗裡,冒著熱氣。士兵們圍著桌子,手裡的勺子敲得碗“叮當”響,有人吃得太急,嗆得直咳嗽。奧巴費米捧著碗,白米飯的香氣鑽進鼻子裡,他突然想起小時候,隻有過年才能吃到白米飯,那時候母親會把肉埋在他碗底,讓他多吃點。
伊薩坐在他旁邊,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壓低聲音說:“上尉說了,以後每周都有活,每次至少能拿到這麼多。隻要咱們聽話,以後不用再扣扣搜搜過日子,軍靴、軍裝,都能換新的。”
奧巴費米咬著一塊牛肉,眼眶有點發熱。他想起母親上次捎來的口信,說家裡的玉米快吃完了,妹妹的學費還沒湊齊,村裡的水井乾了,要去兩公裡外的河溝挑水。如果能一直跟著上尉乾活,他就能攢夠錢,就把母親和妹妹接到城裡去,不用再住在漏雨的土屋裡。
接下來的一個月,第三步兵旅的士兵們幾乎每周都能為“遮天之手”乾一次活。有時候是護送裝滿設備的車隊去礦區,有時候是在倉庫門口站崗,看守那些貼滿外文標簽的箱子。每次完工後,“遮天之手”的人都會準時送來美金,由上尉和伊薩分下去——上尉拿得最多,伊薩次之,剩下的再分給士兵們,就算是最普通的列兵,每次也能拿到一兩張美金。
士兵們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有人換上了新的軍靴,鞋底厚實,走在石子路上也不硌腳;有人添了兩套新軍裝,布料比舊的厚實,不用再套著破襯褲;食堂裡每天都有肉,食堂還從卡特市買了進口的啤酒,周末的時候,士兵們能圍著喝上兩瓶。
奧巴費米攢了不少錢,除了給母親寄回去的,還在卡特市的二手市場買了輛自行車。車身是藍色的,有些地方掉了漆,但輪子很新。周末休息的時候,他會騎著自行車去城裡的市場逛,看看賣水果的攤子,偶爾買點水果——現在的日子以前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還發現,不止他們,整個第三步兵旅的部隊都為這群跨國公司的人乾活。托奴港的守軍幫他們看守停泊的大貨船,邊境的部隊放他們的車隊通。
這天,奧巴費米跟著車隊去東部的礦區。車隊有五輛卡車,他坐在第一輛的副駕駛座上,司機是個叫穆薩的當地人,臉上刻著幾道淺淺的刀疤。路上要穿過一片稀樹草原,黃澄澄的草長得齊腰高,風一吹就翻起波浪。
走了大概兩個小時,奧巴費米看見遠處有車隊開過來——都是黑色的卡車,車身上印著看不懂的外文標誌,車廂用帆布蓋著,鼓鼓囊囊的。穆薩瞥了一眼,說:“這些都是從礦區運出來的,裡麵裝的是礦石,聽說能賣大價錢。”
快到礦區的時候,奧巴費米才看清,礦區周圍圍著兩米高的鐵絲網,上麵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牌子上的文字還是外文。鐵絲網裡麵,有不少穿著黑色製服的人在巡邏,他們背著黑色的步槍,腰間彆著對講機,腳步邁得很整齊。更讓他驚訝的是,天上有幾架直升機在低空盤旋,螺旋槳的轟鳴聲震得地麵都在抖——卡隆國軍隊連輛像樣的車都沒有,更彆說直升機了。
“怎麼這麼多武裝人員,他們到底在乾什麼?”奧巴費米忍不住問穆薩。
穆薩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還能乾嘛?挖礦唄。這片礦區以前是政府的,去年賣給了‘這些跨國公司’,聽說他們給了總統一大筆錢,足夠總統在國外買好幾棟彆墅了。”
奧巴費米愣住了,手裡的軍用水壺“哐當”一聲掉在腳邊。他想起小時候,父親就是在礦區乾活——那時候還是政府的礦,條件差得很,沒有安全措施,礦道裡連燈都沒有。有一天,礦塌了,父親再也沒出來。母親去政府門口鬨了半個月,最後隻拿到一袋玉米,還是發黴的。現在,外國人拿著錢來挖他們卡隆國的礦,而他們這些士兵,卻成了幫著看大門的人。
車隊到達礦區時,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已經在等著了——他是“遮天之手”的負責人,叫米勒,每次來都帶著不同的人。米勒遞給上尉一張地圖,手指點在上麵的紅點上:“明天把你的人調到這裡,守住這個山頭的路口,不管是誰,都不能靠近,包括當地的村民。”上尉接過地圖,連連點頭,腰彎得像棵被風吹倒的草。米勒又掏出一疊美金,拍在上尉手裡:“這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雙倍的錢。”
晚上,奧巴費米躺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帳篷外傳來士兵們的笑聲——有人在打牌,有人在聊城裡的姑娘。他摸了摸口袋裡的美金,鈔票的質感很粗糙,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他想起母親收到錢時的笑容,想起妹妹能買新衣服的樣子,可又想起父親下葬時,母親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想起那袋發黴的玉米。
他突然明白,“遮天之手”給的不是錢,是枷鎖。他們用美金誘惑卡隆國的軍隊,讓士兵們忘了自己本該守護的土地,忘了那些被掠奪的資源,變成了幫著外人欺負自己人的幫凶。
幾天後,奧巴費米跟著車隊回到了營區。他剛把背包放下,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奧巴費米?”
回頭一看,是伊薩。他手裡拿著一個信封,遞了過來:“這是你這次的錢,上尉讓我給你送來的。”
奧巴費米接過信封,指尖碰到裡麵的美金,卻沒了之前的激動。他看著伊薩——這個中士的軍靴換了新的,軍裝也熨得平整,連以前總是皺著的眉頭,現在都舒展了不少。
“伊薩長官,”奧巴費米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拿這些錢,到底是為了什麼?”
伊薩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靠在土坯房的牆上,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疲憊:“還能為了什麼?為了活下去。在卡隆國,不這麼做,怎麼活下去?”
風吹過營區,軍旗發出“嘩啦”的響聲,奧巴費米看著遠處的訓練場,黃土地上的深溝像一道道傷疤,刻在卡隆國的赤土之上。他握緊了手裡的信封,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活下去很重要,他隻要活的好一些,為什麼人做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喜歡紅警係統在都市的稱霸之路請大家收藏:()紅警係統在都市的稱霸之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