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村口新鋪的水泥路麵時，夏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真皮座椅的紋路。窗外的喧鬨像隔了層磨砂玻璃，隻剩幾聲犬吠與零星驚呼飄進來——他的車隊在灰撲撲的磚房間格外紮眼，像條沉默的黑綢帶，瞬間攥住了整個村子的目光。
有人從院牆後探出頭，手裡還攥著滴著水的青菜；村口老槐樹下，下棋老人忘了落子，棋子懸在半空；穿校服的孩子扔下玻璃彈珠，圍著頭車打轉，被大人拽住後，仍忍不住回頭偷瞄。夏宇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臉，有的皺紋裡還藏著舊模樣，有的早已認不出。他沒動，連車窗都沒降，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熱鬨，臉上波瀾不驚，隻有眼底深處，會隨窗外掠過的舊屋殘影，輕輕晃一下。
“這是誰啊？陣仗也太大了！”有人攥著鋤頭蹲在地上，“咱村混得好的，不就夏建軍嗎？他也就開個a6，這些車……你看那標，城裡見過，隨便一輛都夠蓋棟小樓！”
“可不是嘛！夏建軍前陣吹縣城開了辣醬廠，跟這車隊比，差遠了！”旁邊人湊過來壓低聲音，“會不會是外頭老板，來瞅咱村的地？”
議論聲像蚊蚋般飄進車裡，夏宇閉了閉眼。再睜眼時，車隊已停在老房子前。兩層磚瓦房牆皮掉了大半，露出斑駁紅磚，院門鎖鏽得歪歪扭扭，雜草快沒過膝蓋。當年他和夏潔種的枇杷樹還在，枝椏歪伸到牆外，葉子蒙著層灰。
張龍先下車，繞到後座拉開車門。夏宇彎腰踏出，黑皮鞋踩在長苔的水泥地上，輕響在寂靜裡格外清晰。他站著沒動，目光從斑駁牆麵移到院角——那是父親親手搭的雞窩，如今隻剩個破木架。這裡是他和夏潔的家，是他藏成績單、夏潔養兔子的地方，隻是多年未歸，早荒得沒了模樣。
“老板，要不我帶幾個兄弟進去打掃下？”張龍指了指身後的安保，“您和白小姐在車上等會兒，很快就好。”
夏宇轉頭看他，聲音很淡：“不用，我和飛飛自己來。”
白飛飛從旁車下來，撿過牆角的掃帚，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走吧，先掃院子。”
一旁的白浩剛想開口說“姐夫，我也來”，觸到夏宇眼底不容置疑的認真，又把話咽了回去。他懂，有些事，姐夫要自己做。
兩人走進院子，夏宇彎腰拔草，指尖觸到泥土的瞬間，忽然想起父親教他種菜的模樣——“莊稼人靠土吃飯，得對土地親”，當年嫌泥巴臟，如今才覺這土是暖的。白飛飛握著掃帚慢掃落葉，偶爾抬頭看他的背影，沒說話，隻把動作放得更輕。
院牆外的人越聚越多，有人踮腳往裡望，有人對著車隊指點，想湊近些的，剛跨步就被安保的眼神攔住。黑衣人們站得筆直如鐵塔，把看熱鬨的人擋在外麵，隻留道縫隙，能看見院裡兩個彎腰打掃的身影。
“聽說了嗎？是夏宇回來了！”有人從村裡跑過來喊，“老夏家老二的兒子，當年他爸媽走了，跟妹妹相依為命的那個！”
“夏宇？他不是早去大城市了嗎？這麼多年沒消息，竟這麼出息了！”
“你看那保鏢，得有幾十個吧？還有這些車，咱這輩子都沒見過！老夏家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啊！”
議論聲傳到村口時，正開車回來的夏建軍聽見了。他剛從縣城辣醬廠拉了新做的辣醬，本想回家拿東西，被鄰居攔住說“你二哥老宅來了好多豪車，還有保鏢，像是你侄子回來了”。夏建軍心裡犯嘀咕，腳下卻加了速，車子顛顛開到老宅前，遠遠就見一排黑轎車停在路邊，幾十個黑衣人立在周圍，氣場壓得人不敢靠近。
他心裡發虛，手在方向盤上攥了攥——前幾年夏宇幫他開辣醬廠時，就知道這侄子不一般，卻沒料到是這陣仗。但終究是親戚，他還是大著膽子下車，往門口走。
“你好，請問……”剛到張龍麵前，就被攔住了。張龍看著他，語氣客氣卻帶著距離：“您好，有事嗎？”
夏建軍指了指身後的老房子，聲音發緊：“這是我二哥的老宅，你們……是來找人的？”
“我老板是夏宇，”張龍往院裡掃了眼，“他現在在打掃，您有事的話，等他忙完再說。”
“夏宇？他真回來了？”夏建軍眼睛一亮，又有些不敢信，“這麼多年沒回，我還以為他……”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前幾年夏宇給他打錢時，他還在電話裡說“阿宇，累了就回村看看”，夏宇隻說“忙完這陣就回”，沒想到一等就是這麼久。
張龍沒再說話，隻往旁挪了挪，擋住他往裡看的視線。夏建軍站在原地，望著院裡那個熟悉的背影——夏宇在擦窗戶，動作很慢，偶爾會對著窗裡的影子發愣。他忽然想起夏宇小時候，才到自己腰那麼高，總跟在身後喊“小叔”，如今長大了，背影挺拔，卻好像比以前瘦了些。
院裡，夏宇擦完最後一塊玻璃，轉頭見白飛飛蹲在枇杷樹下，正小心掃開樹根旁的落葉。他走過去，接過掃帚：“歇會兒吧，剩下的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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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飛抬頭笑了笑：“沒事，快弄完了。你看，這樹還活著呢，春天來應該還能結果。”
夏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枝椏上抽著幾片綠的新葉。忽然想起小時候，夏潔總在樹下等他放學，手裡攥著剛摘的枇杷，笑得眼睛眯成縫：“哥，這個最甜！”那時候日子苦，卻總覺得有盼頭。如今日子好了，父母不在了，夏潔也在外地工作，隻剩這棵樹，守在這裡等他回來。
院牆外的議論聲還在繼續，夏宇沒在意。他慢慢擦著家裡的家具，擦得格外仔細，像要把這些年的空白，一點點都擦回來。白飛飛站在他身邊，偶爾遞塊抹布，兩人沒多說話，心裡卻格外靜——就像小時候，他和夏潔在這兒做作業，母親在廚房做飯，父親在院裡修農具，日子慢得像院裡的陽光，暖得能滲進骨頭裡。
張龍守在門口，看著院裡的兩人，又看了眼不遠處的夏建軍，輕輕歎了口氣。跟著夏宇這麼多年，他懂老板心裡的苦，也懂老板對這個家的牽掛。有些人不是不想回，是怕一回來，藏在心裡的念想就忍不住翻湧出來。
太陽慢慢往西斜，把院裡的影子拉得很長。夏宇擦完最後一件家具，直起身時腰有些酸。他看著收拾乾淨的院子，望著牆上淡淡的劃痕——那是他和夏潔小時候比身高留下的，如今看來，當年的印記還清晰可見。
“走吧，”夏宇轉頭看向白飛飛，聲音比剛才軟了些，“去看看。”
白飛飛點了點頭，跟著他在屋裡轉了轉。剛走到門口，夏宇忽然停住腳步，望向院牆外——夏建軍還站在那裡，手裡攥著個塑料袋，像是剛從家裡拿的東西，見他看過來，還下意識揮了揮手。
夏宇的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小叔”
“小宇，你回來啦，怎麼也不和小叔打個招呼，我也好準備下，吃到了沒，我叫你嬸子做點飯，等下去縣裡我們喝點”夏建軍有些拘謹的道。
“小叔，我回來看看我爸媽。這是我媳婦白飛飛，她也該見見我爸媽了，飛飛這是小叔”夏宇說著把白飛介紹給夏建軍。
“好，很好，是個好姑娘。二哥二嫂看到你現在一定很欣慰。”夏建軍看著漂亮大方的白飛飛道，眼眶有了些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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