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雖已打掃乾淨，卻終究無法住人。謝過小叔夏建軍的好意，夏宇一行人折返隆縣縣城，選了當地最好的酒店落腳。酒店老板見車隊浩蕩，又跟著不少安保人員，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將他們迎了進去。
縣城的夜，總比都市來得靜謐。夏宇躺在客房的床上，窗外是零星亮燈的老樓，偶爾有晚歸的摩托車駛過，引擎聲在空蕩的街道裡飄得很遠，又很快消融在夜色中。他翻了個身，毫無睡意，思緒紛亂如麻。
明天要去爸媽墳前——這個念頭像根細針，輕輕紮在心上。自從十多年前爸媽意外離世，步入社會的他便很少回這座縣城，更彆提村裡的後山。當年他攥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在墳前磕了三個頭，承諾會照顧好妹妹夏潔，也發誓要出人頭地。可真等在外麵站穩了腳跟，歸期卻無望。是忙，也是怕——怕見那兩座孤零零的墳，更怕想起爸媽走時，自己連最後一麵都沒趕上。
“睡不著嗎？”白飛飛從身後輕輕抱住他。
“嗯，在想明天的事。”夏宇反手握住她的手。
“沒事，我一直陪著你。”白飛飛與他十指相扣，聲音溫柔。
夏宇牽了牽嘴角，心裡的沉鬱散了些。他知道白飛飛是怕他難受，想轉移他的注意力。這姑娘向來如此，溫柔得像春雨，骨子裡卻比誰都堅韌，敢愛敢恨，連刀都願為他擋。一路走來，她從不說累，始終陪在他身邊。
迷迷糊糊挨到後半夜，夏宇才總算睡著。第二天一早，他被窗外的雨聲吵醒時，白飛飛已經起了床，不知去了哪裡。他掀開窗簾，雨絲細如牛毛，落在玻璃上暈開淡淡的水霧。縣城的空氣裡滿是泥土與青草的清香，比市裡清新許多。
“夏宇，我在樓下。”白飛飛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裡帶著幾分雀躍，“我問了酒店前台，東邊有家老字號香燭店，咱們去那兒買東西吧？”
“好，我馬上下來。”
夏宇匆匆洗漱完畢下樓，白飛飛已站在酒店門口等他，穿一件淺灰色風衣，頭發紮成馬尾，手裡拎著個空袋子。見他過來，立刻笑著揮手：“快來，我看雨不大，不用打傘。”
兩人並肩往香燭店走，雨絲落在身上，涼絲絲的，卻不覺得冷。香燭店藏在一條老巷裡，門麵不大，木質招牌上刻著“誠信香燭”四個字，顏色已有些褪色。店主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戴著老花鏡，見他們進來，慢悠悠抬起頭：“要點啥？”
“叔，我們要祭拜用的香燭、紙錢。”白飛飛上前一步，語氣客氣。
老人點點頭，起身從貨架上取東西：“是去祭拜先人吧？下雨天山上路滑，你們慢些走。”
夏宇沒說話，看著老人手裡的香燭，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以前爸媽還在時，每年清明都是媽媽來買這些東西，他跟在後麵，總嫌媽媽挑得慢。如今想來，那些細碎的時光，竟成了最珍貴的回憶。而現在，換成了他和白飛飛，來買這些東西祭拜他們。
買好東西，白浩已帶著車隊在巷口等候。見他們出來，立刻下車接過夏宇手裡的袋子：“姐，姐夫，東西我來拎，你們上車吧。”
車隊往村裡開，路上的車漸漸少了，兩側的建築從縣城的樓房變成村裡的平房——紅磚牆，黑瓦片，院子裡種著桃樹與梨樹，雨絲落在樹枝上，葉子綠得發亮。
村口老槐樹下，幾個老人坐在小馬紮上聊天，見車隊開過來，都停了話頭，好奇地往這邊望。夏宇認得其中一位，是隔壁的王大爺，以前總跟他爸下棋。車子停在村頭空地上，夏宇率先下車，王大爺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小宇？昨天就聽村裡人說你回來了。”
“王大爺，是我。”夏宇走上前，聲音有些沙啞。
“回來祭拜你爸媽啊？”王大爺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媽要是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這些年你在外頭不容易，記得常回來看看。”
“嗯，以後會常回來的。”
村裡的人漸漸圍了過來，有認識夏宇的，也有不認識的，都站在旁邊看著，沒人上前打招呼，偶爾低聲議論幾句。夏宇明白，自從爸媽走後，他與村裡人的聯係便斷了，感情也淡了。可真看到他們眼裡的陌生，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走了過來，是家族裡的二叔公——夏宇小時候常去他家蹭飯。二叔公握住他的手，力道有些大：“小宇，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昨天就聽說你回來了，見你們在打掃老房子，沒好去打擾。你身邊這位是你女朋友？”
“是的，飛飛，這是二叔公。”夏宇介紹道。
“二叔公您好。”白飛飛連忙在旁打招呼。
“好好好，小姑娘看著就好。”二叔公歎了口氣，“你們去祭拜你爸媽也好，山上路滑，慢些走，有事就喊我。”
夏宇點點頭，轉身對安保人員說：“你們在這兒等吧，不用跟著上去了。”
“老板，這樣不安全，我們還是跟著您吧。”一位安保人員上前一步，語氣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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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這裡是我老家，不會有事的。”夏宇擺了擺手，語氣堅定。
安保人員隻好停下腳步。夏宇帶著白飛飛和白浩往山上走，山路是泥土路，下雨後變得泥濘，白飛飛走得有些吃力。夏宇連忙伸手扶住她：“慢點，小心滑倒。”
“沒事，我能行。”白飛飛笑了笑，握緊他的手。
白浩拎著香燭和祭品跟在後麵，懂事地沒說話。山路不算陡，走起來卻覺得漫長。夏宇一邊走，一邊想起小時候的事——那時他總跟著爸媽來後山砍柴，爸爸在前頭走，媽媽在後麵喊他慢些，他卻像隻小猴子似的跑得飛快。如今想來，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終於看到了爸媽的墳。兩座墳並排著，灰色墓碑上刻著名字與生卒年月。夏宇停下腳步，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疼得厲害。
“姐夫，是這嗎？”白浩輕聲問，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
夏宇點點頭，蹲下身，小心翼翼拂去墓碑上的灰塵。雨絲還在飄，落在手背上，涼得刺骨。他從袋子裡拿出香燭，白飛飛連忙上前幫忙點燃。
“爸媽，兒子回來了。”夏宇拿起三支香，跪在墳前，聲音哽咽，“對不起，這麼多年，我一直沒來看你們，是兒子不孝。”
白飛飛和白浩也跟著跪下，白浩把水果、點心擺到碑前，白飛飛則拿起紙錢，慢慢展開。
夏宇望著墓碑上爸媽的名字，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混著雨水落在泥土裡。他有太多話想對爸媽說——說這些年的經曆，說遇到的困難，說現在的生活。可話到嘴邊，隻變成斷斷續續的呢喃：“爸媽，我現在挺好的，有了女朋友，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家。小潔在h城過得也很好，也找了男朋友。您們放心，我會照顧好她，也會照顧好自己。”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身邊的白飛飛，眼神溫柔：“爸媽，我帶媳婦來看你們了。她叫白飛飛，是個特彆好的姑娘——溫柔、善良，還很堅強。我們一起經曆了很多事，她一直陪著我、支持我。如果你們能看見、能聽到，肯定會喜歡她的。”
白飛飛聽到這話，眼眶也紅了。她拿起一疊紙錢放進火盆，輕聲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夏宇，陪他好好過日子，不讓他受委屈。”
火盆裡的紙錢燒了起來，火苗跳動著，映在三個人的臉上。風從樹梢吹過，“沙沙”作響，像是爸媽的回應，溫柔又堅定。夏宇伸出手，握住白飛飛的手，兩人相視一笑——眼淚還掛在臉上，心裡卻覺得無比平靜。
他知道，爸媽一定聽到了他的話，也一定喜歡白飛飛。以後的日子，他會帶著爸媽的期望好好生活，也會常回來看看，不再讓爸媽在山上孤單。
雨還在下，陽光卻已透過雲層，灑下幾縷微光——落在墓碑上，落在火盆的火苗上，也落在夏宇與白飛飛緊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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