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茹在李家坳住下了。
老村長李老栓恨不得把自家最好的——那間勉強還算完整,至少屋頂漏洞最少的土坯房騰出來給她。
雲茹沒拒絕,對她而言,遮風擋雨並非必需,但接受這份心意,是親民的一部分。
房子依舊簡陋,土炕、破桌、一口缺了角的水缸。
但當雲茹步入其中,無形中自有氣韻流轉,屋內塵埃不揚,空氣中竟隱隱帶上一絲若有似無的草木清氣,讓人吸一口便覺心神安定。
村民們敬畏地遠遠望著那扇破木門,仿佛那裡麵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降臨凡間的玉像。
雲茹確實不食人間煙火。
李老栓顫巍巍送來一碗麩皮粥,她隻是看了一眼,輕輕搖頭:
“你們吃。”聲音溫和,卻自帶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有膽大的孩童偷偷趴在窗沿瞧,隻見這位“仙子”終日靜坐,有時指尖會凝出一滴青翠欲滴、光華流轉的液珠,她凝視片刻便又散去,周而複始。
她不需要吃飯。
但她“管人間飽暖”。
那日神跡催生出的糧食被小心翼翼收割下來,分量不多,但熬成稀粥,讓全村瀕死之人吊住了性命。
尤其是那幾個病重的孩子,喝了用那“神糧”熬出的粥後,竟一日好過一日。
雲茹也開始在村裡走動。她依舊赤足,青衣不染塵,走過汙穢之地,那些穢物竟自行化開消散。
她看到誰家病人氣息奄奄,便上前伸手一點,青光微閃,沉屙立愈。
看到土地乾裂,她便駐足片刻,腳下土地便會微微濕潤,雖不至立刻生出莊稼,卻已透出勃勃生機。
村民們從最初的狂喜敬畏,漸漸變得習慣,繼而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崇拜。
每次她出門,所遇之人無不停下手中活計,深深彎腰鞠躬,直到她走遠才敢直起身。
孩子們不再害怕,會跟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卻不敢靠近。
雲茹能感覺到,體內的信仰之力日益增多,如同涓涓細流不斷彙入,第二道神力枷鎖已經搖搖欲墜。
但她覺得,還不夠。這些信仰散亂、本能,缺乏一個核心,效率太低。
她需要一個名字,一個能凝聚信仰的名字。
這日,村裡最是潑辣不信邪的寡婦張氏,其獨子鐵蛋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已開始說胡話。
張氏求遍了能求的所有土方,甚至去磕了那半邊腦袋的土神仙,毫無用處。眼看著孩子氣息越來越弱,張氏哭得撕心裂肺,最後一絲倔強被徹底擊垮,她瘋了一樣衝到雲茹的土房外,卻不敢進去,隻砰砰地磕頭,額頭瞬間見了血。
“雲茹……仙子……活菩薩!求求您!救救我家鐵蛋!救我兒一命!我給您當牛做馬!我信了!我真信了!求求您!”
哭聲淒厲,聞者落淚。
村民們圍在一旁,默默看著,無人覺得張氏吵鬨,隻有感同身受的悲戚。
破木門無聲開啟。
雲茹走了出來,目光平靜地落在幾乎癱軟在地的張氏身上。
她沒有立刻去救人,而是緩緩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村民,看著他們臉上深切的哀戚、無助,以及看向她時那毫不掩飾的、將她視為唯一救贖的渴望。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她心中浮現:
她需要成為真正的“神”,一個清晰、強大、不容置疑的信仰符號——而非一個名姓模糊的“仙子”。
她迅速思索著,“叫什麼才能既彰顯身份,又讓他們立刻明白執掌為何?”
“星神”雖力,卻過於縹緲;“豐饒”是本質,立教名稱合適,卻似缺了真名。
驀地,她想起身上這件與崩鐵中那位執掌生命的神明如此相似的袍服,以及自己剛剛展現的治愈與孕育之能——藥師。
這個稱謂既帶著人間煙火的親切,又蘊含著超越凡俗的神性,正適合作為她於此世顯現的聖名。
於是她開口,聲音清越,如同玉石輕叩,傳入每個人耳中:
“天地有厄,眾生皆苦。我循星軌而來,非仙非菩薩。”
眾人一怔,連哭泣的張氏都忘了哭,呆呆抬頭看她。
雲茹繼續道,語氣空渺而威嚴,仿佛在陳述一個亙古存在的真理:
“吾乃執掌‘豐饒’之神,播撒生機,治愈萬疾。爾等可稱我——”
她略一停頓,繼而說:
“藥師。”
二字落下,仿佛帶有奇異的力量,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
雲茹這才走向張氏,指尖青芒微閃,沒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