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密集的雪粒,四處飛濺。
橋麵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早已被往來行人踩得汙濁不堪。
石欄不遠處,一個豪仆打扮的人遙遙打了個手勢。
縮在橋洞下避風的幾個潑皮立刻抖擻精神,點頭哈腰圍攏過來。
為首那漢子,生得膀大腰圓,一臉橫肉。
他腰間佩刀故意敞著半截,露出鏽跡斑斑的刀鞘。
正是東京城裡人見人厭,鬼見鬼愁的沒毛大蟲牛二。
這廝是汴京城裡有名的禍害,專乾些行凶撞鬨的勾當,無法無天。
開封府的板子也不是沒挨過,卻渾不在意,出來依舊變本加厲。
滿城的人見他來了,無不像是見了瘟神。
攤販急急收攤,婦人掩麵疾走,連孩子都不敢哭出聲。
牛二朝蒲扇般的大手哈了口白氣,用力搓了搓。
他瞪著渾濁的三角眼,死死盯住橋頭那個插標賣刀的落魄漢子。
本該是條挺拔的漢子,此刻卻衣衫單薄襤褸,滿麵風塵之色。
最顯眼的是半邊臉上好大一塊青記,此刻因凍餓交加,更顯晦暗。
牛二咧嘴,露出滿口焦黃的板牙,朝身後跟班們嘎聲道。
“弟兄們,瞧見沒?今日合該咱們發財!”
他晃蕩著膀子,帶著一股混著蒜臭氣味,徑直走到楊誌麵前。
不由分說,劈手就去抓他懷裡那口用破布裹著的寶刀。
“喂,你這青臉漢子,懷裡揣的什麼玩意兒?亮出來爺瞧瞧!”
楊誌側身一讓,將刀護得更緊,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毅。
“是口刀。隻賣與識貨的。”
“刀?”
牛二怪笑一聲,唾沫星子混著雪沫橫飛。
“嘿!這東京城裡,爺就是識貨的!多少貫?說與你牛二爺爺聽聽!”
“三千貫。”
楊誌吐出這三個字,乾澀的喉嚨像是被冷風割過。
“三千貫?!”
牛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拔高嗓門,引得更多路人駐足圍觀
“你當爺爺是冤大頭?隨便什麼破銅爛鐵就敢要三千貫?你這青臉賊莫不是窮瘋了!”
“並非破銅爛鐵。”
楊誌壓著心頭翻湧的火氣,耐著性子解釋。
“此乃祖傳寶刀,有三件好處,值這個價錢。”
“喲嗬?還三件好處?”
牛二來了勁,雙手叉腰,唾沫幾乎噴到楊誌臉上。
“你倒是說出來嚇唬嚇唬爺爺!第一件是什麼?”
“第一件……”
楊誌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是砍銅剁鐵,刀口不卷。”
“吹你娘的牛!”
牛二扭頭就朝橋下一個雜貨鋪子吼。
“劉三!死哪去了?給爺爺拿二十個銅錢來!要嶄新的!”
鋪裡的夥計不敢怠慢,忙不迭送來一疊銅錢。
牛二將二十文銅錢在結著冰霜的橋欄杆上疊成一摞,當即叫囂。
“你要是能一刀把這摞銅錢剁開,爺爺就認你這第一件好處!三千貫,爺爺立馬給你!”
楊誌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默默將刀從破布中取出。
刀一出鞘,周遭寒氣似乎更重了幾分。
刀身上仿佛凝著一泓秋水,光華流動,冷氣侵人。
他卷起破爛的袖子,露出精悍的手腕,目光如鷹隼般盯準那摞銅錢,手起刀落!
隻聽鏘一聲極其清脆的金鐵交鳴!
那二十枚銅錢竟如嫩豆腐般被齊刷刷從中劈裂成兩半!
四十個半片銅錢,叮叮當當迸濺開來,滾落在泥雪地裡,每一片的斷口都光滑如鏡。
“哇,好刀!”
“真真漲了見識,果然好刀!”
四周頓時爆出一片震天價的喝彩聲。
牛二臉上有些掛不住,橫肉抽搐,朝人群惡狠狠地揮舞著拳頭。
“起什麼哄?!再嚷爺爺剁了你們!”
他又猛地扭回頭,逼問楊誌,聲音愈發粗魯。
“第二件呢?快說!”
“第二件,名曰吹毛得過。”
楊誌聲音依舊平靜:“取幾根頭發,放在刀口之上,用力一吹,毛發立斷為兩截。”
“老子不信!”
牛二嚷嚷著,當即在自己那頭不知多久沒洗的亂發裡薅下一小把,遞到楊誌麵前,幾乎戳到他臉上。
“你吹!當著爺爺的麵吹!要是吹不斷,你這刀就是騙人的,爺爺當場給你撅折了!”
楊誌麵無表情地接過那綹散發著餿味的頭發。
仔細撚出幾根,輕輕平放在那寒光四射的刀口之上。
他運足丹田氣,聚力一吹!
那幾根頭發絲竟無聲無息,輕飄飄地自中斷開,悠悠蕩蕩地向地麵飄落。
“神了!真斷了!”
圍觀的眾人看得分明,喝彩聲比先前更響,如同潮水般湧起。
看熱鬨的人越圍越多,已是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