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湊得更近,油燈的火苗幾乎要舔到我臉上,將他溝壑縱橫的皺紋照得如同刀刻。那股混雜著腐敗茶葉的黴味、血腥的鐵鏽氣,還有老人身上常年不洗的油膩酸餿,像團濕重的棉絮,狠狠砸進我的鼻腔。
胃裡瞬間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嚨口湧,我死死咬住牙關才沒吐出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我,瞳仁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篤定,像守著某個血腥秘密的老鬼。
“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長。”他慢悠悠地吐出這句話,每個字都裹著冰碴子,像淬了毒的釘子狠狠釘進我的耳膜。
“您呐,心太善,眼太尖。京城來的貴人,就該在驛站裡好好看賬冊,喝我們孝敬的明前茶,寫幾句‘吏治清明’的漂亮話,安安穩穩回去領您的賞。偏要往這泥潭子裡鑽,往這茶樹根底下刨……”他突然壓低聲音,嘴角咧開個殘忍的弧度,“刨出來的東西,那是會要命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直起身,臉上的獰笑瞬間斂去,隻剩下赤裸裸的殺意,連眼角的皺紋都繃得像弓弦。
那盞油燈被他粗暴地塞給旁邊的打手——那漢子麵色陰鷙,顴骨上有道猙獰的刀疤,手裡正提著把剔骨尖刀,刀身在昏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昏黃的光暈頓時劇烈搖晃,地窖牆壁上那些模糊不清的汙漬被照得忽明忽暗——那是早已乾涸發黑的痕跡,像潑濺的血,又像抓撓的指印,此刻都成了鬼魅的塗鴉,在牆上扭曲蠕動。
“動手!”王村長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冷得像地窖深處的冰,沒有一絲起伏。
提刀的打手應聲上前,臉上的橫肉抽搐著,露出一抹嗜血的獰笑。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地窖裡“咚咚”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手中那把剔骨刀沾著暗褐色的汙漬,不知是血還是陳年的茶漬,在昏燈下反射著冰冷油膩的寒光,刀尖直直對準我的咽喉。那股來自刀鋒的寒氣,隔著半尺遠,已刺得我脖頸皮膚陣陣發麻,汗毛倒豎。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從腳底漫到頭頂,凍得我四肢僵硬。刀身上那股熟悉的、混雜著腐茶與血腥的餿味,像條毒蛇鑽進鼻孔,直衝腦髓。
刀光一閃!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猛地刺下!就在那冰冷的鋒刃即將吻上我喉嚨的刹那——
“嗚——!”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地窖的沉悶!那聲音像是無數冤魂在同時哀嚎,飽含著無儘的怨毒、蝕骨的痛苦和能凍結血液的冰冷,瞬間穿透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整個地窖的空氣驟然凝結,牆壁上甚至迅速爬滿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連油燈的火苗都猛地一縮,險些熄滅!
王村長和那打手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像是被人狠狠潑了一盆冰水,凝固成兩張劣質的麵具,嘴角還維持著上揚的弧度,眼神卻驟然空洞。
打手刺出的刀詭異地懸在半空,距離我的咽喉不過毫厘,冰冷的刀鋒幾乎要貼上皮膚,刀身卻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嗡嗡”的低鳴,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怎麼也按不下去。
油燈的火苗突然瘋狂地搖曳起來,忽明忽暗,拉長又扭曲,最後竟變成一種詭異的青碧色,像墳頭鬼火般泛著幽光。這妖異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將王村長溝壑裡的陰狠、打手刀疤上的猙獰,都照得如同索命的鬼魅,連瞳孔都染成了青綠色。
一股陰冷刺骨的旋風毫無征兆地從地窖深處卷來,帶著地底漚爛的寒氣,裹挾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爛茶香——
那茶香裡混著鐵鏽般的血腥氣,還有一種說不清的甜膩屍臭,瞬間灌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我的頭發被風掀起,貼在汗濕的額頭上,冰冷得像蛇的鱗片。
“啪!”
打手手中的油燈突然爆裂開來!陶製的燈盞碎成無數片,滾燙的燈油混著燃燒的火芯四散飛濺,如同無數隻拖著火焰的毒蜂。
青碧色的火苗“騰”地舔上他的粗布袖口和衣襟,燒焦的布味混著燈油的腥氣彌漫開來,他卻像被抽走了魂魄,渾然不覺手臂上的火焰正順著衣料往上爬,隻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凸得快要裂開,死死盯著我的身後。
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像被人扼住脖子的公鴨,又像有團爛棉絮堵在嗓子眼,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擠不出來。
我趁他失神的瞬間猛地抬頭,順著他僵直的目光望去——地窖深處的黑暗裡,不知何時浮現出無數雙幽綠的光點,像浮在水麵的磷火,正緩緩向我們靠近。
而那些光點前方,一道模糊的紅色身影正慢慢凝聚,衣袂飄動的聲音裡,還夾著細碎的茶葉摩擦聲,窸窸窣窣,像有人在黑暗裡翻動著乾枯的樹葉。
王村長臉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間抽乾的井水,頃刻間褪得一乾二淨,連耳後的老年斑都泛著青灰,慘白得如同剛從墳裡刨出來的紙人。
那雙本就渾濁的眼珠此刻因極致的恐懼驟然暴突,眼白上爬滿的血絲像蛛網般繃得緊緊的,幾乎要撐破眼眶滾出來。
他踉蹌著往後退,腳後跟磕在身後的陶罐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整個人險些栽倒。枯瘦的手胡亂在身前抓著,像是想抓住點什麼穩住身形,卻隻撈到一把冰冷的空氣。
嘴唇哆嗦得像秋風裡的落葉,上下牙床碰撞著發出“咯咯”的輕響,喉嚨裡滾出些破碎的氣音,卻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拚湊不出來,隻有涎水順著嘴角往下淌,浸濕了綢緞長衫的領口。
那雙平日裡總透著精明算計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純粹的驚懼,死死盯著我身後的黑暗,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仿佛看到了比死更可怕的東西正從陰影裡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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