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繼續說：“我已經給上麵打了電話，市裡、縣裡都打過了，他們說會儘快派人來調查。在那之前，我希望大家都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尤其是不要去白河岸邊，也不要喝白河裡的水，做飯、喝水都用井水，把水燒開了再喝。”
“王大爺，這到底是啥病啊？會傳染嗎？”人群裡有人喊道，是個中年男人，聲音裡帶著哭腔。
“不好說。”王大爺搖了搖頭，眉頭緊鎖，“但大家還是小心點好，儘量不要和病人接觸，家裡要勤打掃，用生石灰消消毒。”
就在這時，人群裡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隻見一個女人尖叫著跑出來，是村西頭的趙寡婦，她的頭發散亂，衣服扣子扣錯了，指著自己的胳膊，聲音淒厲：“我……我也長了！我也長了！”
大家定睛一看，隻見趙寡婦的胳膊上，赫然長著幾個紅疙瘩，和三叔公、小寶他們身上的一模一樣，紅得刺眼，中間的黑洞裡隱約有東西在動。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大家紛紛後退，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離趙寡婦，有人甚至拿起了手裡的鋤頭、扁擔，對著她，像是要把她趕走。趙寡婦嚇得癱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誰來救救我啊！”
“燒了她！燒了她！”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聲音尖利，像是淬了毒。
立刻有人附和：“對！燒了她！不能讓她把病傳給我們！”
“她男人就是挖河沙死的，肯定是她惹來的禍！”
“快！找柴火！”
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已經開始往旁邊的柴火垛走去，眼神凶狠。
看著群情激憤的村民，我趕緊攔住他們：“住手！她隻是生病了，我們應該想辦法救她，而不是燒死她！這是犯法的！”
“救她？怎麼救？”一個男人喊道，是二柱子的爹，他手裡拿著一把鐮刀，“你沒看到三叔公和老光棍的下場嗎？這東西根本治不好！留著她，我們都得死！”
“就是！留著她也是禍害！”
“她就是個掃把星！”
越來越多的人附和，情緒激動，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像是被恐懼逼瘋了。趙寡婦嚇得瑟瑟發抖，不停地往後退，後背撞到了一個石碾子，退無可退。
我知道，這個時候和他們講道理是沒用的。他們已經被恐懼衝昏了頭腦，隻想把威脅扼殺在搖籃裡。
“大家冷靜點！”王大爺也趕緊從台子上跳下來，跑到人群中間，張開雙臂攔住大家，“她是我們的鄉親，是一條人命啊！我們不能這麼做！我已經打電話了，上麵的人很快就到，他們一定有辦法的！再等等，再等等！”
王大爺的威望還是有的，他一開口，人群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但大家看趙寡婦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恐懼和敵意，像看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最後，王大爺讓人把趙寡婦送到村西頭的廢棄小學裡，那裡很久沒人住了，教室的窗戶玻璃都碎了。派了兩個男人看守，說是看守，其實就是監視，不讓她出來，也不讓彆人靠近。那兩個男人拿著木棍，守在門口，臉色凝重。
這件事之後，村子裡的氣氛更加壓抑了。每個人都小心翼翼，走路低著頭，說話小聲小氣，鄰裡之間也不互相串門了，像是隔著一堵無形的牆。有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村子，往親戚家躲一躲。可剛走到村口，就被王大爺攔住了。
王大爺守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旁邊放著一根扁擔，像是在站崗。“誰都不能走！”
王大爺攔在村口，臉色堅定，“現在外麵情況不明，萬一把這病帶出去，傳染給更多人，我們就是罪人！在上麵的人來之前，誰都不能離開村子！”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像是一夜沒睡。
王大爺的做法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有人和他爭吵，甚至推搡起來，但王大爺就是不讓步，死死地守在那裡。大家隻能待在村裡，在恐懼和不安中等待著，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每一天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太陽升起又落下，白河的水依舊渾濁，村子裡的恐慌卻在不斷加劇。
每天都有人被感染，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村裡傳開。先是李大叔家的兒媳婦，早上起來發現後背上長了幾個紅疙瘩，嚇得當場就暈過去了；
接著是村北頭的老中醫，一輩子給人看病，最後自己也染上了，他試圖給自己抓藥吃，熬了一鍋黑乎乎的湯藥，喝下去不僅沒用，反而吐得更厲害，很快就不行了。
每天都有人死去。死去的人，沒人敢去埋，隻能像老光棍一樣，把房子燒了，連帶著屍體一起燒掉。村子裡的煙一天比一天濃，焦臭味一天比一天重，熏得人頭暈腦脹。燒過的房子隻剩下斷壁殘垣，黑乎乎的梁木橫七豎八地搭著，像一個個張開的骷髏。
恐慌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個村子。人們變得越來越暴躁、多疑，鄰裡之間因為一點小事就會爭吵甚至動手。
昨天，張屠戶和隔壁的王木匠就因為一桶井水打了起來，張屠戶拿著殺豬刀，王木匠舉著斧頭，最後被眾人拉開了，兩人都受了傷，流了血。血滴在地上，很快就被人用石灰蓋住了，像是怕那血裡也有蟲子。
我媽也開始變得神經兮兮，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門窗關得嚴嚴實實，連窗簾都拉上了。她不停地燒香拜佛，家裡的觀音像前，香爐裡的香從來沒斷過，煙灰堆得像座小山。她還找來一些桃樹枝，插在門窗上，說是能驅邪。
她不讓我出門，每天都要檢查我的身上，看有沒有長紅疙瘩，連頭發絲裡都要扒開看看。
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找到這種人麵蟲的根源，否則整個村子都會完蛋。坐以待斃，隻會等死。
我想起了媽說的話，她說人麵蟲住在白河底下的水潭裡。也許，答案就在白河底下？那個被建橋挖過的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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