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默,乾私家偵探這行第九年零七個月。
辦公室安在老城區那棟爬滿爬山虎的“鐘表樓”三層。這樓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老骨頭,牆皮皸裂得像塊泡發的黴麵包,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渣。
樓道裡永遠盤踞著一股怪味——鐵鏽的腥氣混著老木頭的腐朽,陰雨天時還會添上潮濕的黴味,嗆得人嗓子眼發緊。尤其到了梅雨季,牆麵上會滲出一道道深色水痕,蜿蜒著爬滿半麵牆,遠遠瞅著像極了凝固的血痕。
我的辦公桌正對著窗戶,窗外是條窄得勉強容兩人並排走的巷子。巷尾堆著個半人高的垃圾堆,常年無人清理,爛菜葉、破家具和不知名的黑色塑料袋攪成一團。
晴天還好,一到陰雨天,那堆東西就會蒸騰出一股甜膩的腐臭——有時像爛透了的西瓜瓤,泛著餿味;有時又像泡發的動物內臟,腥氣直往天靈蓋衝。乾我們這行的,對這種味道格外敏感,它總在提醒你:這世上見不得光的事,比垃圾堆裡的齷齪多得多。
2024年的秋雨來得格外蠻橫,九月中旬就扯開了架勢,沒日沒夜地往地上澆。整座城市被泡得透濕,柏油路泛著油亮的光,連空氣都沉甸甸的,捏一把能擰出半盆水。
這天晚上九點四十分,我剛把一份跟蹤報告收尾。委托人是個眼角堆著細紋的中年女人,揣著丈夫的工資卡來的,懷疑他跟助理有貓膩。
我蹲了整整三天,在咖啡館的遮陽傘下曬得褪了層皮,拍回來的照片卻寡淡得很——兩人碰了三次手,一次是遞文件時指尖相觸,一次是碰杯時胳膊肘撞到了一起,最“出格”的不過是男人替女人拂掉肩上的梧桐葉,指尖在她肩頭懸了半秒就收了回去。
這種活兒沒勁,像嚼沒味的口香糖,但能換下個月的房租。我把照片塞進牛皮紙袋,指尖剛碰到台燈的黃銅開關,桌上那部老式撥號電話突然響了。
鈴聲是最原始的“叮鈴”聲,黃銅撞針敲在金屬片上,脆得像寒冬臘月屋簷下凍裂的冰碴子。這電話是前幾年從舊貨市場淘的寶貝,德國產的“西門子”,黑沉沉的機身帶著歲月磨出的包漿,聽筒沉甸甸的,握在手裡像攥著塊老石頭。
樣子是複古得招人喜歡,信號卻比老掉牙的收音機還沒準頭,平時除了幾個認死理的老客戶,基本就是個鎮桌的擺設。
“喂。”我捏起聽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聽筒上磨得發亮的紋路。那紋路裡藏著經年累月的溫度,像是前幾任主人的指紋還嵌在裡麵。
聽筒裡先是一片死寂。不是信號斷了的那種空茫,而是像把耳朵死死摁在密封罐頭口的窒息感——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被吞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擂鼓的悶響。
幾秒鐘後,一陣極輕的“滋滋”聲鑽了出來,像是老式收音機調頻時的雜音,又裹著點彆的動靜——像是有人在浸了水的泥地上拖粗麻布,纖維蹭著黏糊糊的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帶著股說不出的黏稠感,仿佛能透過聽筒摸到那濕漉漉的布料。
“哪位?”我皺緊眉頭,指尖已經按在了掛斷鍵上。乾這行的,警惕性是穿在身上的軟甲,深夜的陌生來電多半是裹著糖衣的麻煩,要麼是設好的套,要麼是燒手的燙山芋。
“……救……”
一個聲音突然從雜音裡鑽了出來,細得像蛛絲,卻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氣,順著聽筒爬進耳朵眼。
是個女人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每個字都打著顫,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要耗儘全身力氣,又像是在什麼東西裡拚命掙紮,每說一個字都要嗆一口水。
我瞬間從椅背上彈直了身子,脊椎骨“哢嗒”響了一聲。多年的職業病像根繃緊的鋼弦,猛地在腦子裡拉響警報——這聲音裡的絕望太真切了,絕不是普通的惡作劇。
“你是誰?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帶著職業性的冷靜,手指卻已經攥緊了聽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聽筒上的涼意順著掌心往上爬,和那女人聲音裡的寒氣纏在了一起。
“……水……”女人的聲音像被狂風撕扯的蛛絲,斷斷續續地飄過來。中間突然卡殼,緊跟著一聲渾濁的“咕嘟”——像是有人在深水裡嗆了口腥氣,氣泡從喉嚨裡滾出來又炸開,又像是被粘稠的液體堵了氣管,每一絲氣流都得拚儘全力才能擠過那道狹窄的縫隙。
“好冷……”這兩個字裹著冰碴子砸過來,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牙齒打顫的模樣,那寒意不是來自秋夜的涼風,而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帶著股濕漉漉的腥氣,順著聽筒鑽進我的耳朵。
“具體位置!你在哪?”我猛地抓過桌上的鋼筆,筆帽都沒來得及拔,筆尖懸在便簽本的空白處微微發顫。紙上印著我下午隨手畫的跟蹤路線,此刻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竟像一條條扭曲的水紋。
這聲音太真實了,真實得能聞見那股潮濕的黴味,能感覺到冰冷的液體順著皮膚往下淌,讓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起來。
“……來……找我……”
聲音越來越低,像風中殘燭般忽明忽滅,幾乎要被背景裡的“滋滋”聲徹底吞沒。那雜音變得越來越洶湧,像是暴雨砸在鐵皮棚上,又像是無數細沙在摩擦金屬,裹挾著女人的聲音急速下沉,如同信號正在深海裡快速衰減,每一秒都在失去更多的頻率。
“……在……”
她想說什麼?在哪個路口?在第幾層樓?還是在某個淹沒一切的角落?這個字卡在喉嚨裡,隻吐出半截氣音,像根即將繃斷的線,戛然而止。
下一秒,聽筒裡猛地爆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吱——!”
那聲音尖銳得像是用生鏽的鐵片在玻璃上狠狠刮過,帶著撕裂空氣的力道,瞬間灌滿我的耳道。耳膜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猛地撕扯開來,疼得我眼冒金星,下意識地想把聽筒扔出去,手指卻像被黏住般鬆不開。
幾秒鐘後,尖銳的噪音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單調而機械的“嘟嘟”聲。忙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回蕩,敲打著斑駁的牆壁,撞在堆滿文件的鐵皮櫃上,又彈回來鑽進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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