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手指緩緩從門縫邊緣滑開,掌心木刺劃出的血痕已凝結成暗紅細線。
他沒有低頭看,隻是將右手緩緩收進袖口,五指蜷縮,仿佛仍握著那根深埋牆縫的鐵條。
暮色初臨時,陽光斜切過斷牆,在窩棚前投下一道窄長的光帶。
塵粒在光中浮遊,像某種微小災獸的殘影。
他站在原地,背脊貼著門板,呼吸平穩,胸膛起伏極輕。
嘴角的血已經乾了,留下一道淡紅痕跡,不顯眼,但真實存在。
遠處傳來靴底碾碎瓦礫的聲音,節奏穩定,帶著壓迫感。
刀疤劉回來了。
這次不是收賬隊伍,而是巡視。
三人成列,刀疤劉居中,兩名嘍囉分立兩側,步伐整齊,目光掃過每一處窩棚的門窗與牆角。
他們走得很慢。
林風知道,這不是例行巡查。
這是試探。
他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襟褶皺,動作比清晨更遲緩,像是體力尚未恢複。
那三枚銅幣和半塊餅早已準備妥當,用粗布包好,放在左手掌心。
腳步聲停在門前。
刀疤劉沒有敲門,隻是站在光暗交界處,陰影覆住他大半個身子,唯獨那道疤痕暴露在日光下,泛著紫紅油光。
“錢。”他說。
聲音比早上更低,更沉。
林風應了一聲,雙手捧出布包,遞出去時微微低頭,手臂伸直,姿態謙卑。
刀疤劉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沒說話。
他身側一名嘍囉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抓林風肩膀,力道凶狠,明顯不是檢查,而是挑釁。
林風身體一震。
那一瞬,混沌熔爐在他體內輕微顫動,氣血自然流轉的節奏幾乎失控。
但他沒有退,也沒有硬扛。
就在手掌即將落下之際,他右肩微沉,手臂順勢外旋,借對方推力向側後一引。
那嘍囉撲了個空,腳下踉蹌,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你他媽——”嘍囉怒喝,抬手就要撲上來。
刀疤劉抬手攔住。
他盯著林風,眼神變了。
不再是審視弱者的眼神,而是一種獵人發現陷阱的警覺。
林風垂著手,頭更低了些,呼吸依舊平穩,可指尖已微微發燙。
剛才那一擋,他隻用了武徒一階初期的力量,不多不少,剛好能卸力反震,卻不至於傷人。
可就是這毫厘之間的反彈,讓對方失衡。
這種反應速度,不屬於營養不良的貧民少年。
刀疤劉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足夠長的時間,忽然冷笑一聲。
“手挺巧。”他說,“下次彆躲。”
林風低聲應是。
刀疤劉轉身要走,卻又停下。
“雙倍。”他說,“下個月。”
話音落,三人離去。
林風站在原地,沒有關門,也沒有動。
他知道,剛才那一擋,打破了某種平衡。
不是反抗,而是暴露了不該有的本能。
他緩緩抬起右手,攤開五指。
掌紋交錯,像一張未展開的地圖。
指尖還在發燙,那是力量在體內回流的餘韻。
他閉眼,內視丹田。
儘管他刻意壓製,混沌熔爐卻突然自主震動,一股吸力自丹田升起,仿佛感應到什麼。
其實什麼都沒吞噬,可它仍在運轉,仿佛渴望被喚醒。
指腹撫過牆縫裡的鐵條,昨夜火星四濺的打磨場景在腦海中浮現。
他一錘一錘地敲擊,直到兵刃成型。
那時他想的是:總有一天,這東西要見血。
但現在他不能動。
刀疤劉走了,可他的眼睛還在。
林風慢慢蹲下身,從牆根摳出一塊鬆動的磚石。
下麵藏著一小撮灰燼,是他昨夜燒掉的舊布條殘渣——黑蛇幫留下的標記物。
他用手指碾了碾,確認無痕。
然後重新封好磚縫,站起身,輕輕關上門閂。
窩棚內光線昏暗,隻有破陶碗裡的積水映著天光。
他走過去,蹲下,看著水麵倒影。
臉很瘦,顴骨突出,嘴唇乾裂。
可那雙眼睛,清澈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他不動,水也不動。
片刻後,他伸手攪亂水麵,倒影破碎。
起身時,他順手將陶碗往牆角推了半寸。
這個位置,原本是放雜物的,現在空著。
他記得早上它在另一側,離門更近。
有人來過。
不是巡邏隊,也不是流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