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屋頂裂縫斜切進來,先落在他的眼睫上,又緩緩滑向手背。
那絲黑氣仍在蠕動,像有生命般順著指節攀爬,又緩緩退入掌心。
他沒有動。
剛才的夢太深,太真。
貧民跪地哀求的臉還在眼前晃動,而他自己——親手按下五指的畫麵,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
可現在,他醒了。
不是驚醒,是慢慢睜眼,用意誌一寸寸把意識從深淵裡拽回來。
他低頭凝視手掌,指尖殘留的毒蛇皮膚碎屑已變得灰白。
吞噬時的灼痛仍殘留在經脈中,像有細針順著血液遊走,而識海深處那股扭曲的快意,始終如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
他確實……理解了那種快意。
但這不意味著他要接受它。
林風緩緩抬起左手,指尖輕輕按住右腕脈門。
心跳沉穩,但血流中有一股隱晦的濁意,像是被汙染的溪水,在經絡間緩慢流淌。
混沌熔爐還在運轉,自動過濾雜質。
可有些東西煉不掉——比如人心底的動搖。
他閉上眼,不再驅逐那些畫麵,而是主動去翻看。
刀疤劉。
南區頭目,欺壓貧民,逼人斷腿換藥,曾下令燒死三個不肯交保護費的老弱。
那一夜,他在廢棄管道區設伏,林風反殺,吞噬其生命力突破至武徒二階。
那時他問自己:這人該死嗎?
答案是——該。
毒蛇。
黑蛇幫三當家,殺人取樂,以折磨弱者為戲,昨夜還綁小石頭威脅。
林風將他製伏後,本可留其性命示眾,卻最終選擇吞噬。
為什麼?
因為他動了殺念。
不止一次。
也不止對林風。
可就在吞噬完成的刹那,某種扭曲的滿足感順著能量流竄入神魂。
那一刻,林風意識到,他已經站在懸崖邊緣。
若再進一步,便是深淵。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掌心。
“你不是勸我停下。”
他說,聲音低啞。
“你是勸我繼續。”
黑氣微微震顫,仿佛回應。
他分得清幻覺與真實——掌心的黑氣不是殘留記憶,而是他內心欲望的具象化。
那些對力量的渴望、對生存的執念,原本是活下去的資本,如今卻像毒蛇般蜷縮在丹田,隨時可能反噬。
他知道這不是幻覺,也不是殘存的記憶。
這是他自身欲望的投影——對力量的渴望,對生存的執念,對敵人毫不留情的冷酷。
這些原本是他活下去的資本,如今卻可能成為吞噬他本心的怪物。
他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但他必須劃定界限。
林風盤膝坐正,脊背挺直,雙手置於膝上,開始回溯每一次吞噬人類的經曆。
第一個被他吞噬的人類,是刀疤劉。
對方持刀撲來,殺意明確。
那一戰,是他自保反擊。
第二個,是鼠王巢穴外巡邏的哨崗。
那人發現林風蹤跡,立刻吹響警哨,意圖圍剿。
林風先下手為強,擊殺並吞噬。
第三個,是舊藥鋪後巷的巡衛。
對方見他形跡可疑,拔刀就砍。
生死一線,他隻能吞噬。
第四個,是鐘樓下的落單幫眾。
那人認出他是刀疤劉之死的疑凶,轉身欲報信。
林風追上,封喉吞噬。
第五個,是毒蛇。
此人帶人圍毆老者,又挾持小石頭,多次揚言要燒屋滅口。
林風現身威懾未果,對方仍執意進攻。
那一戰,他本可廢其修為,但毒蛇臨敗反撲,拚死一擊直取要害。
那一刻,林風選擇了吞噬。
因為對方已無退路,也不想退。
每一次,都是生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