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
江北市,大雨已連下幾日,此時還未停。
天色也壓得極低,積水沿街蔓延。
江北火車站外,軍用車隊自西門駛入,車輪碾過泥濘與水窪,掀起層層渾黃水霧,轟隆聲與雨聲交雜。
沈硯坻坐在領隊軍卡的副駕駛位,眉眼冷峻,半邊肩膀是濕的,軍裝因水汽深了顏色,貼在身上。
西江暴雨成災,洪水暴漲,堤壩數次預警,泥石流、山體滑坡多地並發。
任務下達不到一小時,他便率人火速集結,從江北出發前往抗洪最前線支援。
“團長,到點了。”
通訊員摘下軍帽擦了把水,提醒著時間。
沈硯坻點頭,利落地披上雨披,從車上下來。
他靴子一腳踩進雨水裡,渾然未覺,轉頭指揮部隊下車整隊。
卻在動作間,往東廣場方向,不經意地看了一眼。
相隔得並不近,風雨交加,他聽不到聲音,卻看得很清楚。
那裡站著任誰一眼看去,都覺得是依依惜彆、難舍難分的兩人。
沈硯坻沒停步,隻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那天已經過去了兩周。
不遠處,她的眉眼溫柔至極,仰頭看著站在她麵前的人時溫情脈脈。
是他得不到的溫情。
腳下沒有停,繼續往前走去。
他站在隊伍最前方,與隨行指揮低聲調度物資。
他聲音穩,神色平靜,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看見。
然,集合完畢之前,沈硯坻最後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火車站,進站口。
賀平已經先進站了。
杭景枝手裡拿著還在滴落著雨水的傘,靜靜地站在原地,視線落在對麵的江妄身上。
她知道,她跟江妄的緣分從一開始就淺。
市圳鄉的短短五日。
以及因為江妄的一次到來緣分又重啟,但是還是淺。
她想,江妄能在這個冬天跨越兩千公裡來江北,來見她,還待了一個多月,當了她一天的對象,已經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心動的回應與交代。
她承認,在感情這件事情上,她還是不夠勇敢,也做不到義無反顧。
她有學業、有未來、有太多要拚搏的目標。
江妄的家距離這裡2000多公裡,那裡有他的母親、弟弟妹妹要照顧。
他是家裡的長子,他不可能待在這裡那麼長的時間。更何況現在他母親生病了,要趕回去是必須的。
她跟江妄都是太清醒的人。
或者說,江妄比她在情感這件事情上更清醒、更理智。
所以,他才在她再次試圖問他要不要反悔時、要不要異地時,他清醒又果斷的打斷了她後麵要說的話。
而這場分彆,也因為各自的處事方式在見麵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江妄低聲道,“景枝,家裡需要我,我得回去。”
“我知道。”杭景枝望著他,語氣溫和,一聲聲叮囑:“我知道,你的家在那裡,有牽扯、有責任。你要照顧好自己,也要照顧好家人。”
“這幾天雨太大,路上危險,你一定要小心。”
江妄沒應聲。
太多話藏在喉間,沉默片刻,他還是選擇掩埋。
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像是要把眼前人的模樣一遍遍臨摹,刻進骨子裡。
他點了點頭,默默轉身,邁步走向檢票口。
他知道,這一次離開江北,就是徹底與她告彆。
但隻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
江妄倏然回頭,大步走近,一隻手穩穩落在她腰側,在杭景枝的驚訝中將人猛地拉近,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杭景枝怔住,完全沒料到江妄會有這一舉動。
“景枝.......謝謝你喜歡我.......能被你喜歡,我好幸運。”
他嗓音低啞,心底有太多話想說,想問她能不能等他一等,等他出頭,等他有一天能給得起她更多的時候,等他能足夠配得上她的時候。
但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下去。
她那麼好,怎麼能讓她等?
他不能太自私。
他母親說的對,她是金鳳凰,終會展翅高飛。
可他,卻始終還困在泥地裡掙紮。
他又怎麼可以把那麼閃亮的她拉下,落入他困頓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