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十點,南城古玩街。
青石板路蜿蜒,兩側店鋪來往過客如梭,古色古香。空氣中混合著舊木頭、墨錠和塵土的味道,偶爾夾雜著街邊小吃的香氣。人流息壤,有穿著長衫的老者,有西裝革履的商人,也有提著鳥籠閒逛的市民,喧鬨而充滿市井氣息。
淩七夜提前五分鐘到達了珍寶齋門口,今日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暗紋長衫,鼻梁上依舊是那副金絲眼鏡,整個人顯得溫文內斂,與周遭環境奇異的陪襯,卻又因為那份疏離感而格格不入。
他站在門口,目光平靜的掃過街景,指尖卻在袖中微微蜷縮。心中的那份壓抑躁動了一夜,在踏入這條街的時候,尤為清晰。
不多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不遠處。車門打開,鳳銜青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暗花緞旗袍,領口和袖口滾著細細的銀邊,外麵披了一件米白色的披肩,長發鬆鬆的在腦後挽了個發髻,隻用一支碧玉簪固定。臉上略施粉黛,紅唇飽滿誘人,但整體氣質,卻比其在百樂門或者咖啡館時,更多了幾分沉靜雅致,少了幾分卓卓逼人的豔麗。
饒是如此,當她緩緩走來的時候,依舊吸引了周遭不少的目光。
淩七夜的心臟,不受控製的快了半拍,迎上前去。
“鳳小姐。”
“淩先生來得真早。”鳳銜青微笑著頷首,目光落在了他今日的穿著上,眼中閃過讚賞:“這身很稱你。”
淩七夜隻覺得耳根有些發熱,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鳳小姐過獎。”
兩人並肩走進珍寶齋。
店鋪內光線略暗,陳設著各式古玩玉器,博古架上琳琅滿目。一個穿著馬褂留著山羊胡子的掌櫃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精明的笑容。
“哎呦,鳳小姐大駕光臨,稀客稀客!”掌櫃的視線在淩七夜身上轉了一圈,更是殷勤了幾分:“這位先生是......”
“我的朋友,淩先生。”鳳銜青淡淡介紹道:“掌櫃的,我昨天托阿香問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掌櫃連忙點頭哈腰。“鳳小姐請跟我來,就在裡間。”
掌櫃引著兩人穿過前廳,來到一間雅致的內室。一張黃花梨木的長案上,鋪著紅色的錦緞,上麵小心翼翼的放著衣服卷軸。
“鳳小姐,淩先生,請看。”掌櫃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開畫卷。
正是那幅仿前朝吳大家的《鬆溪論道圖》。
畫中山巒疊翠,鬆濤陣陣,溪水潺潺,兩個高士坐於石上,意境清幽,筆觸老道,乍一看,確有大家風範。
“如何?”鳳銜青側頭看向淩七夜,眼中帶著一絲詢問,似乎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見。
淩七夜的目光落在畫上。隻一眼,他心中便有了判斷。
這畫仿的確實精妙,無論是構圖還是筆法,都下足了功夫,難怪能唬住不少人。
但細看之下,那鬆針的畫法,水的流動,終究是少了幾分原作的靈動與神韻,匠氣略重。
他心頭念頭急轉。是點破?還是順著她的意?點破,或許能讓她避開風險,但也可能暴露自己。
順著她,又違背了他對文物鑒賞的認知,更擔心她用此物去行事會出岔子。
他正猶豫間,鳳銜青卻已經收回了目光,對著那畫卷輕輕搖了搖頭。
“可惜了。”她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指尖並未觸碰畫卷,隻是虛虛一點,緩緩開口:“仿的再像,終究失去了那份渾然天成的意境。”
淩七夜一愣,詫異地看向她,她看出來了?
掌櫃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但很快恢複了笑容:“鳳小姐真是好眼力!這畫...確實是仿作中的極品了,若非行家中的行家,輕易是看不出的。”
鳳銜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再看那畫,反而轉身朝外走去。
“勞煩掌櫃了,這畫不合我意。”
“哎!鳳小姐...”掌櫃還想再勸,鳳銜青卻已走出了內室。
淩七夜心中鬆了一口氣,又升起了更多的疑惑。她既然看出來了,為何還要約他來?隻是為了...試探他?還是她根本沒打算買這幅畫?
他強壓下心頭的疑問,跟了出去。
兩人走出珍寶齋,重新回到喧鬨的街道上。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