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擁擠的人潮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無數道混雜著好奇,驚愕與茫然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儒衫的年輕男子從人群裡擠了出來,麵色漲紅,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手指直直地指向站在高階之上的沈淵。
“此人,乃是禍國殃民的閹黨!是蒙蔽君主,殘害忠良的奸佞!”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提得更高,試圖讓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他的“正義之言”。
“而長公主殿下,更是被此等奸人所惑,置皇家顏麵於不顧,與之結為連理,實乃我大虞朝百年未有之奇恥大辱!”
“我等讀書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我便要冒死進諫!請殿下清醒過來,誅殺此獠,以清君側!還我大虞一個朗朗乾坤!”
話音落下,周遭一片死寂。
這番話,太重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婚事非議,而是直接將沈淵打成了國賊,將鳳銜青說成了被蒙蔽的昏聵之人,更是直接煽動誅殺當朝九千歲,堂堂司禮監掌印。
這是在用自己的命,往鳳凰台的門匾上潑血。
沈淵為鳳銜青整理披風的手指微微一頓,他甚至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叫囂的男人一眼。
“殿下。”他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貼在鳳銜青的耳廓,溫柔且蠱惑。
“讓臣,處理掉這個噪音,可好?”
他的用詞是“噪音”。
仿佛地上那個慷慨陳詞的書生,在他這裡,連“人”都算不上,隻是一個令人煩躁的物件。
鳳銜青抬手,輕輕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彆急。”
“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送死,總得讓他把話說完,把戲唱足了,不然,豈不是辜負了背後主使人花出去的銀子。”
“這位壯士,敢問尊姓大名啊?”
那書生似乎沒料到長公主會是這般反應,愣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在下王安,一介寒門書生!”
“王安?”鳳銜青歪了歪頭,“本宮沒聽過。不過,你很有勇氣,本宮欣賞你。”
王安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他以為自己的“忠言”起了作用。
“不過呢...”鳳銜青話鋒一轉,“你說本宮的駙馬是奸佞,說他禍國殃民,殘害忠良。那你能不能告訴本宮,他禍了哪個國?殃了哪個民?又殘害了哪位忠良?”
“他……”王安一時語塞。
他哪裡知道這些,他隻知道收了錢,背熟了台詞,來這裡鬨事。
“是沈督主讓你們多交了稅,還是不許你們吃飯了?”鳳銜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又或者,是他今天站在這裡,耽誤大家搶半價優惠了?”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就像點燃了引線,原本緊張凝重的氣氛瞬間被衝淡了不少,眾人看向王安的眼神,也從敬佩一個“死士”,變成了看一個傻子。
是啊,沈督主是可怕,可他今天沒帶著東廠的人來抓人,反倒是長公主開了個這麼氣派的酒樓,還開業半價,這是實打實的便宜啊!
更何況,雖然沈督主活閻王的名聲在這兒,但沒有亂殺無辜,牽扯到任何一個好人。
相反,沈督主殺的,全都是該殺之人。
你個書生,不讓我們去吃飯,你安的什麼心?
“你……你強詞奪理!他一個閹人,竊據高位,掌控東西兩廠,這本身就是對朝廷最大的危害!你與他成婚,更是,更是……”王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更是如何?”鳳銜青截斷他的話,笑意更深了。
“本宮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嫡長公主,下嫁司禮監掌印,滑天下之大稽,對麼?”
她環視一周,那些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那本宮今日,就給你們上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