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壓在連綿的山路上。九道身影齊齊踏出一步，林中響起齊刷刷刀身拍打胸甲的金屬音，“進”
好家夥，這哪裡是山匪，像極了衝鋒陷陣的先鋒隊。
還是躲躲吧，我心裡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
“往前走幾步。”我朝囚兒偏了偏下巴，聲音輕得像風掃過草葉。他微微抖動著身體不情不願的挪到軟轎邊，在他身上我感覺到了兩個字“興奮”，轎簾上鑲嵌的玉石在暮色裡泛著暗紋，倒映出山匪的刀光有些發虛。
“窸窣”一聲，轎簾被一隻白皙的手掀開，露出張巴掌大的小臉。小狐狸白玖瑤探出頭，鼻尖先嗅了嗅，那雙總是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突然亮得驚人，像落了兩顆星星，尾巴尖在轎裡歡快地掃了掃：“師父，是遇到劫道的了嗎？”
“嗯，”我看著她眼裡的光，淡淡應道，“看你的了。”
白玖瑤立刻挺直腰板，清清脆脆地朝前麵的方向喊道：“白教練，三號方案，禦敵！”
“收到！定位球準備，各就各位！”白池中氣十足的回應。八名穿著短打的狐妖護衛“噌”地排到最前，動作快得像一陣風。接著，讓山匪們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他們放下手中的一個個圓滾滾、硬殼帶紋的東西，竟是八隻野王八。
護衛們將野王八擺成整整齊齊的一排，像是在布什麼大陣，擺完後齊齊後退兩步，留出空當。
山匪中間，那個穿著華服的狸貓太子皺起眉，大概是覺得這陣仗透著古怪，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聽白池一聲厲喝：“對點選擇目標，預備——射！”
“等等！”華服少年的話才出口一半，就被一聲悶響打斷。不是刀砍斧劈的脆響，是像八個沙包同時砸中肉的“轟”聲。他帶來的八個手下，前一秒還橫眉豎目的，下一秒就像被看不見的手猛推了一把，齊刷刷向後飛去，有的撞在樹乾上滑下來，有的直接摔在地上，捂著腦袋或肚子哼哼唧唧，沒一個還站著的。
林間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呻吟聲。狸貓太子張著嘴，半天沒合上，視線緩緩移到地上——那八隻野王八，正慢悠悠地、一步一步爬回護衛腳邊，像是剛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任務。
可憐的狸貓太子，此刻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眼睛瞪得溜圓，整個人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我瞥了眼轎裡已經開始數王八爬回來數量的白玖瑤，又看了看那群瞬間從“窮凶極惡”變成“滿地打滾”的山匪，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這趟路，想安生點都難。
當啷——
兩聲脆響刺破林間的寂靜，我抬眼時，正見那狸貓太子的雙刀脫了手，在草地上滾出半圈，寒光映著他煞白的臉。一對毛茸茸耳朵竟抖得像片秋風裡的葉子，雙手倉促地往身前一拱，指尖還沾著刀柄的涼意。
“狐、狐族、野王八、足球……”他聲音發顫，尾音幾乎要鑽進地裡，倒像是對著自己的爪子念叨，“一身白衣……請問可是墨淵辰老師？”最後看向我問道。
我指尖撚著折扇，扇骨輕敲掌心，慢悠悠應了聲：“正是。”
狸貓太子的耳朵“唰”地豎起來，又猛地塌下去，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更怕了。“父王傳來消息，”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偷偷往我腿上溜，“仙師腿上……該掛著一支小王八。”
我挑了挑眉，屈指打了個響指。“囚兒，展示。”
咣當！
檀木雕花交椅重重的墩在地上，震得地上的枯枝都顫了顫。我還沒反應過來，褲腿一涼，一團滑溜溜的東西順著布料往上竄，最後穩穩趴在我的膝蓋上，小短腿蹬了蹬，正是那隻小王八。
“嘶——”我齜牙咧嘴地揉著老腰，“草率了。”
狸貓太子卻像是沒看見我的窘態，兩隻爪子在身前攥得死緊，忽然矮身：“我奉父王之名前來迎接先生。”
話音未落，他竟徑直走向我的檀木交椅。椅子雕花繁複，分量不輕，他小小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竟真的將椅子背起，毛茸茸的後腦勺幾乎埋進椅麵的花紋裡。
“太子，不可！”旁邊的侍從驚呼著要爬上前，卻被他甩甩尾巴攔住。
“無妨。”他悶聲悶氣地說，毛茸茸的臉頰憋得通紅，“先生的椅子，自該由我來背。”
我坐在椅子上、隨著小狸貓一步一頓往前挪，忽然覺得這狸貓太子倒比囚兒懂事得多。
……
三日後，密林深處。
一支隊伍正悄無聲息地穿行，引得林間飛鳥都不敢落。最前頭是四隻狸貓族大漢，黑衣黑靴，腰間彆著佩刀，開路時連荊棘都要繞道；緊隨其後的是八名狐族護衛，個個身姿矯健，手裡不拿刀槍，反倒捧著個圓滾滾的野王八；護衛中間是頂四人抬的軟轎，轎簾掀開一角，能看見裡頭蜷著隻粉嫩的小狐狸，正抱著九條尾巴打盹。
隊伍末尾更顯詭異：一輛簡易板車由四隻狸貓拉著，車轅上坐著位中年狐族，手裡摩挲著一把寒光閃爍的寶劍；板車上臉朝後站著名華服少年，背挺得筆直，背上赫然是那把雕花檀木交椅；而交椅上，我搖著折扇，看囚兒在我腿上伸著脖子瞅路過的野兔。
“我說，”我敲了敲椅背，“小狸子，你們這陣仗，是怕彆人不知道我來了？”
背椅子的華服少年——正是那日的狸貓太子——頭也不回：“父王說，先生的排場，不能輸。”
我失笑，低頭看囚兒正用爪子扒拉我的褲腳，遠處的野王八在狐族護衛手裡探頭探腦。這一路，怕是不會無聊了。
……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壓在連綿的山路上，九道黑影從兩側密林裡竄出。
“逮、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我靠，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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