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走……”我敲了敲雕花交椅扶手。
走進城的那一刻，阿金率先停步。他隨手將那把雕花木交椅往地上一放，原本還算周正的麵龐驟然繃緊，皮肉下像是有活物在湧動，不過三息功夫，便化作個滿臉橫肉的刀疤臉壯漢，肩寬背厚，袖口下隱約露出些黑硬的鬃毛。
小狸子早有準備，捧著雙樣式古拙的木屐湊過來，鞋麵上還沾著點城外的泥。我彎腰穿上，木屐敲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的輕響，倒比想象中穩當。身後，九尾小狐狸白玖瑤指尖一繞，那把交椅便縮成巴掌大小，被她輕飄飄丟進腰間的芥子袋裡，袋口晃過一瞬流光，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城門內的景象與城外簡直是天壤之彆。這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比城外的亮度要高出十倍有餘。無數的燈籠被串成一條條長長的龍，沿著街道蜿蜒曲折地延伸，仿佛沒有儘頭一般。這些燈籠將街道兩旁那些歪歪扭扭的屋舍都映照得清晰可見，仿佛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城內的人聲鼎沸，嘈雜異常，就像一鍋煮沸的開水，不停地翻滾著。吆喝聲、笑罵聲、酒碗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喧鬨氛圍。時不時地，還會有一陣粗嘎的爭吵聲從某個巷子裡突然爆發出來，打破了原本的喧鬨，緊接著便是一陣沉悶的響聲——不用看也能猜到，肯定是又有人動手打起來了。
“先生，這裡可是外城啊！”阿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生怕被彆人聽到似的，他的聲音也壓得極低，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住在這裡的可都是些不法之徒啊！彆看這裡叫城，實際上就是一塊沒有王法的地方。在這裡，唯一的規矩就是買東西必須給錢，千萬彆去招惹那些商鋪，更不能鬨出人命來。除此之外，就沒有人會管你到底在做些什麼了。”
就在他的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隻見街邊突然慢悠悠地晃過來幾個女妖。這幾個女妖的穿著可謂是極度暴露，身上的香粉味濃鬱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仿佛能將人直接熏倒。
她們一見到我們這一行人，那原本就勾魂攝魄的眼波，立刻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緊緊地黏在了我們身上。不僅如此，她們嘴裡還哼哼唧唧地唱著一些浪蕩的調子，那聲音讓人聽了不禁心生蕩漾。
更過分的是，其中一個女子竟然伸出手指，幾乎要直接戳到阿金的胳膊上。阿金見狀，眉頭猛地一皺，他那原本就猙獰可怖的刀疤臉，此刻更是顯得凶神惡煞，煞氣逼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顯然把那幾個女妖嚇得夠嗆。她們眼見阿金如此凶相，頓時有些訕訕地，趕緊退縮開來，不敢再像剛才那樣放肆。
麻煩卻遠沒有就此停止。白玖瑤那九條蓬鬆的狐尾雖然被她儘力地藏匿起來，但由於她走得有些快，那九條尾巴還是像一朵舞動的雲一樣若隱若現。這一幕恰好被街角十幾個喝得醉醺醺的漢子看在眼裡，他們頓時兩眼放光，就像餓狼看到了肥羊一般。
其中一個綠皮膚的蛤蟆精更是興奮得吹起了口哨，他那長長的舌頭像蛇一樣吐了出來，在空中不停地晃動著，同時還色眯眯地對白玖瑤喊道：“這小狐狸長得可真是俊俏啊，要不要陪陪大爺我啊？”
而另一個瘦高個則把他那貪婪的目光緊緊地黏在小狸子身上，那眼神就像蜘蛛網一樣，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他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這狸貓崽子看著更嫩呢，留下來給爺當個伴兒吧，保證讓你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阿金見狀，怒喝一聲，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般橫在了我們麵前。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是被磨過的石頭一般，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威嚴：“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清楚，這位可是內城齊老師的貴客！”
聽到“齊老師”這三個字，有兩個原本還想鬨事的人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們顯然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兩人對視一眼後，便急忙拉住身旁的同伴，似乎想要轉身離開。
然而，那綠皮蛤蟆精卻完全沒有把阿金的警告放在心上。它不僅沒有退縮，反而還向前湊近了幾步，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白玖瑤，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貪婪和欲望。隻見它伸出一隻乾巴巴的手，徑直朝著白玖瑤的尾巴抓去，嘴裡還嘟囔著：“管他什麼老師學生的，到了我這兒，就得統統聽我的！”
話還未說完，突然間，一道耀眼的白光如閃電般疾馳而過。白玖瑤的九條尾巴如同被激活一般，以驚人的速度驟然張開，如同九條潔白的綾帶，狠狠地抽打在綠皮蛤蟆精的臉上。
隻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那綠皮蛤蟆精發出了“嗷”的一聲，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與此同時，它的臉上瞬間出現了幾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染紅了它原本就醜陋的麵容。
與此同時，小狸子也毫不示弱地動了起來。它的身形如同風一般輕盈靈活，眨眼間便如鬼魅般出現在瘦高個的身旁。隻見小狸子飛起一腳，精準地踹在了瘦高個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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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這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瘦高個的膝蓋顯然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當即斷裂開來。他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像被抽走了骨頭一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周邊的幾個妖怪一見，呼啦一聲把我們圍在中間。
幾乎同時，一直掛在我腿上的囚兒忽然拔高，跳在地上變成個眉眼清冷的少年，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刃，橫在我身前，眼神冷得像冰。
“乾他娘的！”伴隨著阿金這聲怒吼，如同一道驚雷在空氣中炸響，那幾個一直像影子一樣跟在他身後的猿族手下，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一般，瞬間爆發了。
他們個個身形靈活，出手矯健，憤怒的表情在緊繃的臉上若隱若現，顯示出他們對這一夥妖族的厭煩。每隻猿的拳頭都緊緊握起，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響聲，仿佛下一刻就能將麵前的敵人擊碎。
眨眼之間，雙方如餓虎撲食般狠狠地撞在一起，一時間拳來腳往，難分難解。桌椅板凳在激烈的碰撞中紛紛碎裂，木屑和碎片四處飛濺，場麵異常混亂。
這突如其來的打鬥讓周圍的人們驚恐萬分，他們像被驚擾的蜂群一樣，慌亂地向後退縮，生怕被波及到。然而，儘管心中害怕，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解，隻是遠遠地站著，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好奇地觀望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打鬥。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破空而來：“住手！什麼人在此聚眾鬥毆？通通拿下！”
人群分開條道，幾個穿著巡城兵服的馬族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個紅臉的漢子，手裡提著柄長刀，滿臉倨傲。他掃了眼混戰的場麵，正要揮手讓人上前，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了我身上。
“人、人族？”馬臉漢子臉上的傲氣瞬間僵住，腳步頓了頓，語氣也拘謹起來，試探著問：“請、請問您是？”
我從袖中摸出個小本子遞過去。那是教育局發的“支教老師”證件，封皮是暗棕色的，邊角燙著圈金紋。
馬臉漢子雙手接過，看清封皮上那枚燙金的教育局鋼印時，臉色“唰”地白了，“唰”一聲就躬身行了個大禮，聲音都帶著顫：“不知是墨上仙駕到，小人多有得罪！先生快請，屬下這就帶您去內城！”
他心裡直冒冷汗，暗自慶幸今天是帶著弟兄們來這條街喝花酒，剛好撞上了這事。要是讓上仙在他的地界出了岔子，借他十個膽子也擔待不起。
把證件雙手奉還時，他又補充道：“小人是外城巡防隊長馬保國，這就為先生引路。”說著，他用眼色給旁邊一個手下遞了個信號，那手下立刻會意，分開圍觀的人群清出條路，另一個則快步進了前麵的巷子，想來是去內城通報了。其餘巡防隊員把倒在地上的一眾妖族看押帶走。
在十餘位妖族的哀嚎和求饒聲中，我們一行人慢悠悠地跟著馬保國往前走，木屐敲在地上的聲音在漸漸安靜下來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到內城門口時，果然已有一隊官員候在那裡，為首的是個白虎族，看見我們，立刻躬身行禮：“不知上仙駕到，有失遠迎，望上仙見諒。”他說著，還讚許地看了馬保國一眼，顯然是誇他會辦事。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插了進來。人群後走出個矮小精瘦的老人，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很亮，他對著我拱手行了一禮：“上仙，老朽王十七，奉齊老師的命令，特來邀請先生入府一敘。”
燈籠的光落在他臉上，忽明忽暗。我抬頭望向內城深處那片更亮的燈火，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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