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擠了進來。來人穿著繡滿銅錢紋樣的錦袍，麵團團的臉上堆著生意人慣有的和氣笑容，眼睛眯成兩條縫，卻擋不住其中閃爍的精明。他先是朝門外努了努嘴，壓低聲音道：“諸位，慎言，慎言啊。”
“喲！”戰神殿的張殿主粗聲粗氣地打了個招呼，“趙大掌櫃今天怎麼舍得拋下你那金山銀海，來得這麼早？”
被稱作趙大掌櫃的胖子——趙乾坤，聞言臉上的肥肉抖了抖，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苦笑，搓著手道：“張殿主就彆取笑我了。唉，彆提了，我家族旗下那些酒店、餐廳，庫存的‘特殊食材’都快見底了。眼看著通往那邊兒的通道再有幾年就要開啟，我這不是著急嘛，得多在元首麵前爭取點份額才行啊。”
他口中的“特殊食材”，在場之人心照不宣，指的自然是來自天淵大陸的、蘊含靈氣的妖族血肉筋骨。這對於上清界許多追求力量延壽或者單純滿足口腹之欲的權貴而言，是極其搶手的硬通貨。趙家掌控著聯盟內近三成的高端食材，這通道開啟的份額，直接關係到他趙家的命脈。
杜婆婆用她那稚嫩的嗓音嗤笑一聲：“就知道你這胖子無利不起早。”
王穀主也掩口輕笑：“趙掌櫃的生意經，真是走到哪裡念到哪裡。”
趙乾坤也不惱，依舊陪著笑，自顧自地走到椅背上雕刻著聚寶盆圖騰的座位坐下，小眼睛已經開始滴溜溜地轉，顯然在盤算著一會兒該如何進言。
木門再次打開。
“哎喲，這不是楊大督察嘛。”
那眼神冷漠、身形消瘦的青年——楊宏，對杜婆婆的嘲諷充耳不聞，如同萬年寒冰，徑直走到椅背雕刻著展翅雄鷹圖騰的座位坐下，閉目養神，將外界一切紛擾隔絕。
“楊家這小子，真是比他爹當年架子還大。”杜婆婆碰了個釘子，冷哼一聲，稚嫩的嗓音帶著十足的不滿。
“倚老賣老。”楊宏眼皮都未抬，冷冷甩出四個字，針鋒相對。
“哎呦呦，楊督察什麼時候賞臉，有空上我那喝上兩杯？新到了些好酒。”趙胖子見狀，連忙堆起笑容打圓場，試圖緩和這冰冷的氣氛。
就在這時，又一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趙大掌櫃像是看到了救星，臃腫的身體異常靈活地彈起，快步迎上去，一把拉住來人的手，熱絡地低聲道：“老明！明兄！你可算來了！上回說的從你們南洋那邊進貨的事兒，你看這份額……”
來人正是明家的代表明中祥。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趕緊用力回握了一下胖子的手，壓低聲音打斷他：“趙兄！慎言！我們南洋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嗎？這事得和其他三家共同商議，不是我一家能做主的。此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
“呸，又當又立。”百花穀主王淑儀態萬千地捋了捋發梢，卻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語帶譏諷。
戰神殿主張倫碩也看向明中祥，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明家主，聽說你們明家和李家快要聯姻了？強強聯合，以後你們這所謂的南洋四大家族，恐怕就是你明家說了算吧？”
明中祥心中凜然，麵上卻不動聲色，拱手笑道：“張殿主說笑了，聯盟之內，我們南洋小族，日後還需多多仰仗各位前輩的照拂才是。”
正在這暗流湧動之際，會議室外傳來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刹那間，會議室內的所有交談、試探、嘲諷都戛然而止。
人類共主元吉，在一名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嚴謹的老學者和一位抱著文件夾、神情肅穆的小姑娘陪同下，步入了會議廳。
“元首！”除杜婆婆，其餘眾人皆起身，恭敬行禮。
“都坐吧。”元吉走到那最高的主位前，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開始開會。”
眾人依言落座，目光卻不約而同地、隱晦地掃過元吉身旁，那把椅背雕刻著猙獰巨龍圖案、此刻卻空空如也的座椅。那是屬於龍族龍君敖慶的位置。每個人心中都轉動著念頭，猜測著龍族缺席的原因，以及這次緊急會議真正的目的，但誰也沒有率先開口提及。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元吉的目光如同實質，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張麵孔，那無形的威壓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剛要開口，一個與他同時代、深知他底細的聲音卻搶先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元首的麵色真是紅潤有光澤啊！”萬毒門的杜婆婆，用她那稚嫩的嗓音說道，眼神卻銳利如針，“不知道下次‘閉關’，還要等多久呢？”
這話語中的暗示，讓知曉內情的幾人眼神微動。
“杜婆婆，你夠了！”戰神殿主張倫碩尚且能忍住，那冷漠的楊宏卻已拍案而起，周身散發出淩厲的氣息，直指杜婆婆。
元吉麵上不見喜怒，隻是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楊宏坐下。他的目光落在杜婆婆身上，仿佛才想起什麼，側頭對身旁戴著眼鏡的陳老說道：“對了，陳老，若非杜婆婆提醒，我差點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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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會意，轉身對著門外沉聲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位穿著得體、氣質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麵容平和，眼神卻透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沉穩。元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那把原本屬於龍君敖慶、雕刻著猙獰巨龍的座椅，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坐吧。以後這把椅子，歸你了。喜歡什麼圖案，會後交代一下便是。”
這一幕，讓杜婆婆和代表南洋四家的明中祥臉色同時一變！明中祥迅速低頭，借著兩聲輕咳掩飾了過去。而杜婆婆則直接得多，她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大聲質問：“憑什麼？！元吉！這不過我萬毒門當年一個不起眼的贅婿，也配占據龍君的位置？！吳磊！你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些些年你死到哪裡去了？！”
被稱作吳磊的中年男子，麵對杜婆婆的滔天怒意，絲毫不慌。他從容地走到那象征著一方巨頭的龍紋座椅前，安然坐下，這才抬眼看向杜婆婆，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謙和：“杜婆婆，多年不見，火氣還是這麼大。說來話長，我能有今日，還多虧了婆婆當年的‘悉心栽培’和……傾囊相授。若非如此，也不會有我後來的機緣與如今的些許成就。”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杜婆婆的臉色更加難看，仿佛被戳中了痛處。
“杜婆婆，”陳老推了推眼鏡，接過話頭，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聯盟官方的定論，“你們萬毒門提供的‘生命之水’，效果雖好，但其蘊含的隱性毒素和成癮性，始終是個隱患。小吳經過這些年的獨立研究，成功改良了配方，製造出了效果更穩定、且完全沒有副作用的‘新生之水’。聯盟高層已經審議通過，為了各位同僚的長遠健康考量，今後的藥劑供應，將統一由吳磊負責。杜婆子，你年事已高，以後就不用再為這些瑣事操勞了。”
這無疑是直接剝奪了萬毒門最重要的經濟和政治支柱！
元吉這才淡淡開口，目光落在臉色鐵青的杜婆婆身上：“杜姐，我知道你們萬毒門與龍族過往甚密，私下裡有些交易。但你要記住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的語氣稍稍放緩，卻帶著更深的寒意，“念在你、我、還有老陳當年一同開創局麵的情誼，今日我不深究其他，你好自為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那些神色各異的巨頭，最後定格在身邊吳磊坐著的龍椅上，意有所指地說道：“誰說這裡的椅子，就不能換人了？杜姐，你也不想想，當年的精靈族，如今……可還有資格坐在這裡嗎？”
此言一出，滿座皆寂。
精靈族，曾是聯盟初創時的重要一員，後來因試圖保持中立、違背元吉的意誌，整個族群早已在曆史的長河中悄無聲息地湮滅，連其存在的痕跡都被大幅抹去。
元吉的話，既是警告杜婆婆，也是敲打在場所有人。權力的格局已然改變，順我者昌，逆我者……連坐在這裡的資格都不會有。龍族的席位可以被取代，萬毒門的特權可以被剝奪，昔日強大的精靈族也能煙消雲散。在這間會議室裡，唯有元吉的意誌，才是唯一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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