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坑入口處死一般的寂靜,與剛才那場混亂潰逃的喧囂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對比。空氣中彌漫的硫磺惡臭、血腥味和地精留下的恐懼氣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幾乎令人窒息。那黑黢黢的、如同巨獸咧開的不規則裂口般的礦洞入口,此刻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恐怖吸引力,仿佛能吞噬光線、聲音乃至勇氣。微風從洞內吹出,帶著地底深處的陰冷和腐朽,吹得人汗毛倒豎。
艾吉奧望著灰衣人和地精消失的方向,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連…連那些家夥都嚇跑了…我們…還要進去嗎?”他的臉上寫滿了真實的恐懼,之前的狠勁和跳脫在絕對的未知恐怖麵前消散了大半,隻剩下對生存本能的敬畏。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匕首的握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莉娜緊緊抱著她那寶貴的藥箱,仿佛那是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她那雙總是帶著探究和溫和光芒的眼睛,此刻充滿了不安,緊緊盯著礦洞深處那仿佛能扭曲意識的黑暗,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塔隆沉默如山,厚重的肩甲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握緊斧柄的手背上青筋虯結,如同老樹的根須,顯露出他內心的極度警惕和隨時準備爆發的力量。就連最為堅定、總是扮演決策者角色的雷恩,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猶豫,眉頭緊鎖,目光在幽深的洞口和同伴們蒼白的臉之間來回掃視。
退縮嗎?帶著“礦坑內有極度危險,疑似深淵汙染源”的情報返回工會,這無疑是最符合常理、最能保全性命的選擇。他們隻是f級傭兵,接到的任務是調查異常,而非清除源頭。沒有義務,更沒有足夠的實力去麵對連那些神秘莫測、手段狠辣的灰衣人都要倉皇逃竄的威脅。理智在尖叫著讓他們立刻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就這樣放棄嗎?那詭異的、能侵蝕生命的汙染能量、慘死的地精、灰衣人尋找的“夜光蕊”、還有那聲充滿恐懼的“它醒了”…這一切線索都像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纏繞著,指向礦坑的最深處。如果汙染真的在擴散,如果那個“它”真的存在並且蘇醒,每拖延一刻,危險就增大一分,不僅是對他們,可能對整個區域都是潛在的災難。晨風鎮的教訓還曆曆在目,被動等待和情報不足,往往意味著更大的、無法挽回的悲劇。
雷恩的目光再次掃過同伴們蒼白而緊張的臉,最終定格在那幽深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礦洞入口。他想起了離開晨風鎮時的誓言,想起了巴頓大叔渾濁眼中深藏的期望,想起了自己渴望變強、守護重要之物的決心。恐懼是真實的,冰冷的觸感沿著脊椎爬行,但責任和內心深處湧動的不甘,同樣真實而熾熱。
他深吸了一口那混合著硫磺、血腥和黴味的沉重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儘可能平穩的語調分析道:“我們不能貿然深入。但也不能就這麼離開。灰衣人和地精剛剛逃出來,裡麵的情況可能暫時…‘平靜’了一些。我們至少應該進去探查一段距離,確認裡麵的環境,尋找更多線索。如果發現任何無法應對的危險,立刻撤退。”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經過思考後的決斷力,像一塊投入慌亂心湖的石頭,雖然激起了漣漪,卻也帶來了一絲穩定感,讓同伴們找到了依靠。
“怎麼探?”艾吉奧問道,聲音依舊有些發虛,但眼神裡多了點聚焦。
“謹慎前行。”雷恩開始部署,語氣不容置疑,“艾吉奧,你負責探路,但不要離開我們視線超過十米。注意地麵和牆壁,尋找陷阱、不尋常的痕跡或者…那些水晶碎片。塔隆,你在我側前方,隨時準備防禦來自前方的衝擊。莉娜,跟緊我,注意感知空氣中的能量變化和…毒氣。我們點亮火把,但儘量控製光線,用布蒙上,避免驚動可能存在的…東西。”他從背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火把,用火石點燃。昏黃跳躍的火光掙紮著亮起,驅散了洞口一小片區域的黑暗,卻也讓更深處的幽暗顯得更加深邃莫測,光影在粗糙的岩壁上扭曲晃動,仿佛隱藏著無數窺視的陰影。
“檢查裝備,保持安靜,儘量用手勢交流。”雷恩最後下令,聲音壓得很低。
四人再次檢查了武器和隨身物品,將火把用浸濕的布條稍微纏繞,減弱光亮的同時也能延長燃燒時間。然後,他們以極其緩慢而謹慎的步伐,如同踏入巨獸巢穴的獵物,踏入了廢棄礦坑的入口。
一股混合著濃重黴味、陳年塵土味和那股特有硫磺腐敗氣息的陰冷空氣撲麵而來,瞬間鑽入鼻腔,讓四人同時打了個寒顫,莉娜甚至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洞口通道頗為寬闊,足夠三四個人並行,但地麵坑窪不平,散落著碎石和腐朽得幾乎一碰就碎的木質支架殘骸。牆壁是粗糙開鑿的岩石,布滿了濕滑的苔蘚和不斷滲出的水珠,在火把光線下反射著幽暗的光。火把的光線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束縛,隻能照亮前方不到十五米的範圍,更遠處是無儘的、粘稠的黑暗,仿佛一張巨獸的喉嚨,等待著吞噬闖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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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吉奧像真正的斥候一樣,伏低身體,腳尖先著地,每一步都輕盈得如同貓科動物,借助岩石陰影潛行,眼睛如同夜梟般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腳下。他的敏銳此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幾次提前發現了地麵鬆動的石板、幾乎被塵土掩蓋的簡陋絆索殘骸,以及一個偽裝過的、深約一米多的陷坑——顯然是地精或者更早的探索者留下的。
“這邊走。”艾吉奧打著手勢,引導隊伍沿著相對乾淨和安全的一側牆壁前進,他的動作流暢而專業,暫時驅散了些許恐懼。
通道持續向地下傾斜,坡度雖然不算陡峭,但每一步都讓人感覺離地表的安全越來越遠。溫度逐漸降低,陰冷的濕氣透過衣物滲入皮膚。空氣中那股怪異的硫磺混合腐敗氣味也越來越濃,幾乎成為了一種實質性的存在,粘附在喉嚨深處。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他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壓抑的呼吸聲和火把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在空曠的通道中回蕩,這微弱的聲音反而放大了寂靜帶來的心理壓力。
前行了大約一百多米,通道開始出現岔路。一條繼續向下,更加幽深,仿佛通往地心;另一條則相對平緩,通向側麵,黑暗同樣濃重。
“痕跡…主要往下麵去了。”艾吉奧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地麵的腳印和拖痕,低聲道。那些雜亂無章的地精腳印、以及一些更深、更匆忙的人類很可能是灰衣人)足跡,大多指向那條向下的主通道,在潮濕的泥土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雷恩猶豫了一下。主通道顯然是地精和灰衣人活動的主要區域,但也意味著更直接的危險,可能遭遇殘存的敵人或者…那個“它”。他看了看側麵的通道,相對安靜,腳印稀少。
“先探索一下這條岔路。”雷恩最終決定,指了指側麵通道,“看看有沒有其他發現,或許能找到關於礦坑曆史或汙染來源的線索。保持警惕,不要走太遠。”
他們轉向側麵的通道。這條通道比主通道狹窄一些,僅容兩人並行,牆壁上的開鑿痕跡也更古老,帶著典型的矮人工藝風格——整齊而有力,但歲月和濕氣已經侵蝕了它們曾經的輝煌。走了幾十米後,通道儘頭出現了一個較大的洞窟,看起來像是一個廢棄的礦工休息點或小型儲藏室。
洞窟裡散落著一些生鏽斷裂的礦鎬、破損不堪的木箱裡麵空空如也或隻有些爛泥),以及幾具…早已化作白骨的礦工遺骸。骸骨姿態扭曲,有的蜷縮在角落,有的伸著手仿佛想抓住什麼,無聲地訴說著臨死前的絕望與痛苦。洞窟的一角,牆壁上有一些模糊的、用尖銳礦石刻畫的潦草圖案和文字,年代久遠,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礦物凝結物。
“快看這裡!”莉娜舉著火把,靠近那些刻痕,輕聲呼喚,聲音中帶著一絲發現曆史痕跡的激動,暫時壓過了恐懼。
眾人圍攏過去。隻見牆壁上刻著一些簡陋卻充滿表現力的圖畫:最初是矮人礦工們辛勤地挖掘、敲擊岩石,畫麵充滿了力量感;然後畫麵陡然變得詭異——從岩石的裂縫中,湧出了如同觸須般的黑色煙霧,礦工們丟下工具,痛苦地捂住頭臉倒地,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呈現出不自然的姿態…最後是一些如同蠕動的觸手或扭曲影子般的可怕圖案,占據了剩餘的壁麵。
旁邊的文字是古老的矮人語,許多已經剝落或模糊難以完全辨認,但雷恩憑借過去學習的零碎知識,勉強能認出幾個重複出現的、刻痕很深的詞:“黑暗…”、“湧出…”、“詛咒…”、“沉睡…”、“勿近…”。
“是警告…”雷恩心情沉重,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冰冷的刻痕,仿佛能感受到刻下這些文字時那刻骨的恐懼,“看來礦坑的廢棄,不僅僅是因為礦脈枯竭。很久以前,矮人礦工在這裡就遭遇了某種…來自地底的黑暗東西。他們試圖留下信息。”
這個發現印證了他們的猜測,礦坑深處確實封印或沉睡著可怕的存在,而且曆史可能比想象的更久遠。
就在這時,塔隆的鼻子抽動了一下,他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更濃鬱的氣味。他指向洞窟另一個被陰影籠罩的角落,沉聲道:“味道…更濃。有東西。”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窟裡顯得格外低沉。
眾人立刻警惕起來,武器下意識地握緊。艾吉奧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角落,身體緊繃,隨時準備後撤。他用火把向前探去,昏黃的光線驅散了角落的黑暗,頓時,他倒吸一口冷氣,身體猛地向後一縮!
角落裡堆著一些東西!不是礦石,而是…幾具相對新鮮的地精屍體!死狀和外麵看到的類似,有的身體焦黑如同木炭,有的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殘肢斷臂散落一地,暗紅色的血跡已經乾涸發黑,滲入地麵。但更重要的是,屍體旁邊,散落著一些粗糙的開采工具比如特製的鑿子和錘子)和幾個…粗糙的麻布袋子!
袋子口敞開著,裡麵露出了一些東西——正是那種散發著不祥能量波動的、暗紅色的汙染能量結晶碎片!數量比他們在外麵看到的要多得多,大大小小,堆在一起,像是一小堆邪惡的寶石,在火把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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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看起來比較精致的、用某種暗色金屬包邊的木盒,掉落在角落,盒蓋打開著,裡麵空空如也,隻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汙染能量截然不同的清香。
“他們在…開采這些東西?!”艾吉奧震驚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這些地精,還有那些灰衣人,他們知道這東西的危險,卻還在收集?”
雷恩蹲下身,強忍著那股令人頭暈目眩的能量波動和撲鼻的惡臭,用劍尖小心地撥弄著那些結晶碎片。近距離感受,那股黑暗、混亂、暴戾的能量波動更加清晰,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刺痛他的精神。他注意到,這些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大小不一,似乎是從更大的晶體上強行敲鑿下來的。
“還有這個盒子…”莉娜指著那個空盒子,作為一名藥劑師,她對容器很敏感,“做工精細,之前可能裝著什麼珍貴的東西…現在被拿走了。”她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極淡清香,“有點像…月光苔的氣味,但更濃鬱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