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的發現,如同一道劃破厚重烏雲的慘白閃電,瞬間照亮了前路,卻也同時映出了腳下萬丈深淵的猙獰。希望與絕望,兩種極端的情感在安全屋內激烈碰撞、撕扯,讓每個人的心臟都承受著前所未有的重壓,仿佛隨時都會爆裂。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莫甘娜大師那字字泣血、指向魔法工會最高層的日記;那枚造型古樸、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真理之眼”變體徽章;水晶瓶中那幾滴漆黑如墨、仿佛擁有獨立生命般緩緩蠕動的詭異液體;以及那張詳儘到令人心驚肉跳、既揭示了死亡陷阱又指明了一線生機的凱旋廣場地圖……這些用艾吉奧半條命和莫甘娜大師失蹤為代價換來的證據,此刻如同滾燙的、灼人的炭塊,捧在手裡足以將皮肉燒穿,放下則可能被四周洶湧而來的黑暗徹底吞噬,萬劫不複。
“必須立刻行動!”雷恩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寒冰碎裂,打破了密室中那令人窒息的、混合著塵埃與真相味道的沉默。他的眼中燃燒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之前所有的猶豫、權衡和僥幸心理已被徹底拋到九霄雲外。證據如同冰冷的鐵鏈,鎖定了目標;地圖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指引了方向。他們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沒有時間再恐懼、退縮或者奢望奇跡。“豐收節慶典就在明天!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也是王國最後的機會!”
“可是艾吉奧……”索菲亞擔憂地望向二樓方向,聲音微弱。艾吉奧雖然被她從死亡線上強行拉了回來,但依舊深陷昏迷,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身體虛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兒,連翻身都無法做到,根本無法參與任何行動,甚至經不起任何挪動的顛簸。
“他必須留下,由你照顧。”雷恩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戰場指揮官般的冷酷,但看向索菲亞的眼神卻充滿了無比沉重的托付,“索菲亞,你的任務同樣艱巨,甚至更甚。保護好他,也保護好你們自己。如果我們……失敗了,或者暴露了,這裡頃刻間就會變成煉獄。你要做好隨時帶著他轉移的準備,一刻都不能耽擱!”他遞給索菲亞一個沉甸甸的、裝著足夠維持數月生活的金幣和少量寶石的小錢袋,以及幾張用密語標注著王都其他幾個極其隱蔽、連老約翰都未必知曉的藏身點位置的紙條。這是最壞的打算,是留給生者的最後火種。
索菲亞緊緊攥住那仿佛有千斤重的錢袋和紙條,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她用力點了點頭,眼圈瞬間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如同風暴中屹立不倒的蘆葦:“我明白!你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來!”最後幾個字,帶著泣音。
“莉娜,塔隆,”雷恩的目光轉向另外兩位即將與他共赴地獄的同伴,聲音低沉而急促,“我們需要立刻吃透這張地圖,製定出儘可能詳細的行動計劃。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在天黑前做好一切準備,趁夜色掩護行動!”
三人迅速圍在客廳那張簡陋的木桌前,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那張攤開的、標注著生死路線的羊皮地圖上。地圖上那條纖細的藍色虛線路徑,此刻在他們眼中,如同一條懸於萬丈深淵之上的、通往地獄亦或天堂的脆弱蛛絲。路徑的起點,是距離安全屋大約隔了三條街的一個早已廢棄、被鐵柵欄封死的公共蓄水池維修入口,入口隱蔽在茂密的爬山虎之後。虛線隨後蜿蜒曲折,如同迷宮中的引線,穿過王都地下錯綜複雜、遍布汙穢、年久失修的下水道主支乾和部分廢棄的古老地下管網係統,最終如同毒蛇出洞般,精準地抵達凱旋廣場東側,“金色雄獅”雕像基座後方不遠處的一個偽裝成裝飾性格柵的隱蔽排水口。
“這條路……太險了,簡直是通往冥河的渡船。”塔隆粗壯的手指帶著沉重的壓力劃過那條細線,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地下管網的情況比地上複雜百倍,很多地段可能因為地震、積水或人為廢棄而早已坍塌、堵塞,甚至成為某些黑暗生物的巢穴。而且,對方既然選擇利用地下通道作為刺殺計劃的一環,怎麼可能不在自己的‘後院’設防?恐怕每一步都是陷阱。”
“但地圖是莫甘娜大師留下的,她肯定親自實地勘察過,甚至可能不止一次。”莉娜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指著地圖邊緣一些用極細筆觸寫下的、幾乎難以辨認的注釋,語氣帶著一絲對導師的絕對信任,“看這裡,清晰標注了‘第三岔路口,左轉通道有部分塌陷,需借助工具攀爬’,還有這裡,‘主排汙管道,午夜後至淩晨流量周期性增大,需避開’。這說明她走過,至少部分關鍵路段走過,並且記錄下了風險和規律。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核心的希望之火。”
雷恩點頭,完全同意莉娜的分析,此刻任何懷疑都於事無補:“風險巨大,九死一生,但值得用命去搏。我們的目標不是與敵人正麵衝突,那是自取滅亡。而是潛入雕像附近,尋找確鑿的、能在關鍵時刻揭露陰謀的物證,或者……在最致命的那一刻,乾擾、破壞刺殺行動的發動!”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的終點,那個偽裝成格柵的排水口,“根據地圖標注和莫甘娜大師的筆記,這個出口應該被巧妙地偽裝成了廣場裝飾的一部分,內部可能設有機關。我們需要在慶典開始前,利用夜色和混亂,潛伏到出口內部或附近,像潛伏的毒蛇,等待那個稍縱即逝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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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怎麼做?就算我們運氣好,成功潛入,靠近了觀禮台,麵對重重守衛和那種詭異的汙染力量,我們又能做什麼?難道衝上去大喊有刺客嗎?”塔隆問出了最現實的問題,語氣中帶著戰士對無法正麵搏殺境況的焦躁。
“見機行事,隨機應變。”雷恩的目光深邃如寒潭,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或許,我們可以利用在密室裡找到的證據——比如那瓶蘊含著恐怖能量的黑色液體,或者那枚指向魔法工會高層的徽章——在關鍵時刻製造混亂,引起王子貼身護衛、宮廷法師甚至在場其他貴族勢力的注意和警覺。或許,我們可以嘗試用最隱蔽的方式,直接向二王子本人示警,雖然這機會渺茫得如同大海撈針。甚至……在最極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惜一切代價,破壞那個‘主儀式點’,打斷汙染力量的彙聚或那個所謂的‘寂滅之刻’的發動!”他看向莉娜,目光中帶著最後的期望,“莉娜,你是我們所有人中,唯一的關鍵。你的魔法知識和對能量的感知,可能是在近距離唯一能識彆、對抗甚至暫時乾擾那種汙染力量,或者破解對方魔法陷阱的手段。”
莉娜感到肩上的擔子重若千鈞,仿佛整個王國的重量都壓了下來,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壓下喉嚨間的哽咽和雙手的微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我會竭儘全力。我會準備好所有可能用上的法術卷軸和材料,側重於防護、能量乾擾、幻象製造,甚至……準備幾個用於小範圍、精準破壞的奧術衝擊。”她知道,這意味著一場她生平未遇的、凶險萬分的魔法對決,對手可能是隱藏在暗處的、實力遠超於她的強大施法者,甚至可能是被汙染力量侵蝕的怪物。
計劃粗糙得如同沙堡,前景黯淡得如同永夜,但這已是他們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安全屋內彌漫著一種悲壯而極度緊張的臨戰氣氛,仿佛暴風雨降臨前最後的死寂。塔隆一言不發,坐在角落,用磨刀石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著他那柄巨大戰斧的鋒利刃口和盾牌邊緣的金屬包邊,每一次摩擦都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他將每一件皮甲束帶調整到最舒適緊繃的狀態,檢查著每一處可能影響行動的細節。莉娜則將自己關在相對安靜的房間裡,盤膝而坐,全神貫注地整理著有限的法術材料,將珍貴的導魔粉末分裝,反複記憶著幾個複雜而強大的防護與乾擾咒文的每一個音節和手勢,引導著體內魔力如同梳理奔流的江河,將其調整到最活躍、最易於掌控的巔峰狀態。雷恩則如同石雕般釘在桌前,目光如同掃描般反複研究著地圖的每一個細節,強行記憶著每一個岔路口、每一處可能的障礙物、每一個標注的風險點,在腦海中瘋狂推演著可能遇到的每一種突發情況及最簡潔有效的應對方案,額頭上青筋隱現。
索菲亞一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昏迷的艾吉奧,用濕布輕輕擦拭他額頭的虛汗,一邊默默地為即將踏上不歸路的三人準備著儘可能多的、易於攜帶和儲存的乾糧、裝滿清水的皮囊和額外分裝的急救藥劑。她將效果最好、也是最珍貴的治療藥膏、強效解毒劑和興奮劑仔細分裝成小巧的油紙包,不容拒絕地塞進每個人的行囊角落。沒有人多說話,空氣中隻有裝備摩擦的細碎聲響、低沉而肅穆的咒文吟誦聲和彼此壓抑得如同即將爆裂的沉重呼吸聲。
黃昏時分,天色如同被稀釋的墨汁般漸漸暗淡下來,最後一絲殘陽的餘暉也被城市遠方的地平線吞噬。雷恩、莉娜和塔隆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他們換上了深灰色、幾乎不反光的緊身衣物,臉上和所有裸露的皮膚都用特製的油彩塗抹,減少反光,武器和施法材料都檢查了最後一遍,放在了最順手、最易於快速取用的位置。三人站在客廳中央,與眼眶通紅、強忍淚水的索菲亞做最後的、可能是永彆的告彆。悲壯的氣氛如同實質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一定要……活著回來。”索菲亞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哽咽,淚水終於決堤,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雷恩重重地、無聲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千言萬語化作這沉重的觸碰。塔隆向她投去一個堅定如磐石的目光,微微頷首。莉娜則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索菲亞顫抖的身體,在她耳邊低聲而快速地說道:“照顧好艾吉奧,也照顧好自己。如果……如果天亮後我們還沒回來,立刻帶著他離開這裡,去紙條上的第三個地點,永遠彆再回來!”
就在這生離死彆的悲壯氛圍達到頂點的時刻,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仿佛不存在的老約翰,突然從連接著廚房的昏暗走廊方向快步走來!他的腳步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凝重,甚至是一絲……驚慌失措的神色!
“不對勁!”老約翰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驚雷般在寂靜的房間裡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緊繃,“外麵……太安靜了!安靜得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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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如同零下數十度的冰水,從頭頂猛地澆下,讓客廳內的所有人瞬間僵住!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
太安靜了?!
雷恩瞳孔驟縮,如同獵豹般猛地衝到麵向街道的窗戶旁,身體緊貼牆壁,以最小的幅度,極其謹慎地撩開厚重窗簾的一角,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向外掃視。街道上,原本在黃昏時分應該有的零星歸家行人、晚歸馬車的軲轆聲、鄰居家隱約的談話聲,此刻竟然完全消失了!一種死寂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寧靜,如同無形的幕布,徹底籠罩了周圍的整個街區!不僅如此,他敏銳地注意到,遠處幾個街口的拐角陰影處,似乎有不止一個模糊、迅捷如同鬼魅的人影在黑暗中無聲地一閃而過,他們的行動迅捷而統一,帶著一種訓練有素、即將發起攻擊前的壓迫感和……殺意!
“我們被包圍了。”雷恩放下窗簾,猛地轉過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聲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準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