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捕獲獸人俘虜所帶來的短暫興奮,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僅激起一圈漣漪,便迅速被沉重而冰冷的現實所取代。拖著一名昏迷不醒、體重近乎兩個成年男子的獸人,在危機四伏、地形複雜的黑森林中艱難轉移,這對本就狀態跌至穀底的“晨風之誓”三人而言,不啻於一場對意誌、體力與運氣的殘酷考驗。
雷恩默不作聲地承擔了最重的負擔,他將繩索勒在自己未受傷的右肩上,幾乎是將獸人半背半拖地前行。每邁出一步,胸前那道被簡單處理過的傷口便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他咬緊牙關,額上青筋暴起,汗水混雜著雪水浸濕了他散亂的黑發,但他始終沒有發出一聲呻吟,隻是用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個可疑的陰影。
艾吉奧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左腿的箭傷雖未傷及骨頭,但毒素殘留的影響和長時間的奔波,讓那條腿腫脹發麻,幾乎難以支撐體重。他依靠著那根臨時削成的粗糙手杖,以及莉娜竭儘全力的攙扶,在覆雪濕滑、碎石遍布的林地上蹣跚而行。每一次落腳,都伴隨著鑽心的刺痛和不受控製的顫抖,讓他那張慣常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強忍痛苦的蒼白。
莉娜則承擔著另一重無形的壓力。她必須時刻維持著一個微弱但持續不斷的寧靜術,柔和的魔法波動如同輕紗般籠罩住三人以及那名俘虜,儘可能掩蓋俘虜因顛簸可能發出的無意識呻吟,以及他們移動時不可避免的踩碎枯枝、摩擦積雪的聲響。這對她剛剛通過冥想恢複少許的魔力儲備是巨大的消耗,精神上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她的意識。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艾吉奧的胳膊,既是支撐同伴,也是在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們不敢沿著來時的路徑返回,那無異於自投羅網;也不敢深入黑森林那傳說中藏著更多恐怖存在的腹地。隻能依據艾吉奧對地圖的模糊記憶和對地形的敏銳直覺,向著與獸人營地、裂穀村方向都呈夾角的一片更加荒蕪、岩石嶙峋的丘陵地帶迂回前進。北境的寒風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鞭子,無情地抽打著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天色在鉛灰色雲層的壓迫下逐漸暗淡,夜晚的降臨,不僅意味著溫度將驟降至冰點以下,更意味著那些習慣於在黑暗中狩獵的掠食者和可能存在的獸人巡邏隊,將變得空前活躍。
終於,在天色完全黑透,第一顆冰冷的星辰在墨藍天幕上閃爍之時,他們找到了一處勉強可以稱之為庇護所的地方——一處背風的、由幾塊巨大岩石因遠古地殼變動而天然形成的狹窄裂縫。入口被枯死多年、糾纏如蛇群的深褐色藤蔓遮掩,內部空間狹窄而低矮,勉強可容幾人蜷縮躲避風寒,但相對於開闊的荒野,這裡已算得上是難得的隱蔽之所。
艾吉奧強忍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示意雷恩和莉娜稍等,他深吸一口氣,身影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陰影般,悄無聲息地滑入裂縫內部。片刻後,他傳出安全的信號,三人才合力將沉重的俘虜拖了進去,仿佛拖著一具冰冷的石像。
裂縫內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苔蘚、腐殖土和某種小型動物遺留的淡淡腥臊氣味。空間狹小到三人加上俘虜幾乎要肢體相接,但這反而帶來了一絲扭曲的安全感。雷恩將俘虜粗暴地扔在最裡麵的角落,自己則靠坐在入口附近的石壁上,剛一放鬆,便忍不住劇烈地喘息起來,胸膛如同破風箱般起伏,剛剛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暗紅色的血跡在肮臟的繃帶上迅速洇開。
莉娜甚至來不及喘口氣,立刻跪坐到雷恩身邊,不顧自身魔力瀕臨枯竭,雙手虛按在他的傷口上方,低聲吟唱。柔和的白色光輝自她掌心流淌而出,帶著生命的氣息滲入傷口,暫時穩定了傷勢,也稍稍緩解了雷恩的痛苦。另一邊,艾吉奧幾乎是在放下戒備的瞬間便癱軟下來,他抱著劇痛的左腿,將頭後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緊閉雙眼,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隻有細微的、壓抑不住的痛苦抽搐。
“必須……儘快審訊……”雷恩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仿佛砂紙摩擦般的質感,“我們……撐不了多久。”他的目光掃過莉娜疲憊不堪的臉龐和艾吉奧無法動彈的腿,意思不言而喻。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同伴,都已是強弩之末,身體和精神都處於崩潰的邊緣。在這個危機四伏的荒野多待一刻,被發現的危險就呈幾何級數增加。
莉娜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她艱難地從行囊中取出幾塊僅有指甲蓋大小的微光水晶,將體內最後一絲活躍的魔力注入其中。水晶散發出柔和而穩定的乳白色光暈,勉強驅散了裂縫內部分令人不安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那個昏迷獸人猙獰而痛苦的麵孔。它腿上被弩箭貫穿的傷口周圍,皮膚呈現出不祥的紫黑色,艾吉奧塗抹的麻痹毒液效果正在消退,但嚴重的傷勢和大量失血,讓它陷入了深度的虛弱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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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問?它不可能懂得通用語。”艾吉奧喘著氣問道,聲音微弱。獸人擁有自己獨立而古老的語言體係,音節粗嘎、喉音濃重,對人類而言如同野獸的咆哮,複雜難懂。
“我來試試。”莉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她移動到俘虜對麵,盤膝坐下,雙手虛按在它布滿褶皺和汙垢的額頭兩側,“低階心靈溝通術,配合我的奧術視覺,也許能穿透語言壁壘,捕捉到它意識碎片中殘留的強烈情感和記憶圖像。但是……”她頓了頓,看向雷恩,眼神凝重如墨,“需要它處於清醒狀態,而且……它的精神領域很可能已被深淵的腐化所汙染,直接進行意識接觸,非常危險。”
“我們沒有選擇,必須冒險。”雷恩掙紮著坐直身體,一股沉重而凜冽的氣息開始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那是凝練如實質的戰意,帶著沙場特有的血腥與殺伐之氣,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精準地籠罩住角落裡的獸人俘虜,既是威懾,也是壓製。“艾吉奧,你負責監控它的生命體征和能量波動,尤其是那股混亂的腐化能量。有任何劇烈反抗、意識崩潰或被腐化源頭反向侵蝕的跡象,立刻用你最直接的方式打斷!”
艾吉奧點了點頭,沒有多言。他閉上雙眼,並非休息,而是將所有的感知力凝聚成無形的絲線,如同最精密的探測魔法陣般,牢牢鎖定在獸人俘虜身上。暗影的力量賦予了他超越常人的敏銳,能夠捕捉到生命能量最細微的波動和變化。
準備工作在沉默中完成,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莉娜最後看了一眼雷恩,從他堅定的目光中汲取了一絲勇氣,隨即閉上雙眼,摒棄雜念。低沉而古老的咒文自她唇間流淌而出,帶著神秘的韻律,她的指尖開始散發出柔和的藍色奧術光輝,如同擁有生命的螢火,緩緩滲入獸人粗糙的額頭皮膚。
“呃啊……”獸人俘虜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厚重的眼皮開始劇烈顫動,渾濁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滾動,顯示出其意識深處正在發生的劇烈掙紮。它粗壯的四肢無意識地抽搐著,捆綁的繩索深深勒進皮肉。
莉娜的眉頭幾乎在施法瞬間就緊緊皺起,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細密的汗珠迅速布滿了她的額角和鼻翼。“它的意識……一片混沌……狂暴的憤怒……刻骨的恐懼……還有……一種冰冷的、黏稠的、如同瀝青般的意誌在深處盤旋,壓製著它本身的思想……”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她的意識正如同在驚濤駭浪和致命暗礁間航行的孤舟,與獸人腦中的腐化力量進行著凶險萬分的對抗。
突然,獸人俘虜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渾濁的黃色眼珠此刻布滿了猙獰的血絲,瞳孔深處閃爍著極不正常的、仿佛燃燒餘燼般的紅色光點。它張開布滿獠牙的大嘴,發出嘶啞而含混不清的獸人語咆哮,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堅韌的繩索牢牢捆縛,隻能像離水的魚一樣徒勞地扭動身體。
雷恩冷哼一聲,那籠罩在獸人身上的戰意威壓驟然增強,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它的精神核心上!獸人俘虜的咆哮戛然而止,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那瘋狂的紅色光芒似乎被壓製下去少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屬於生物本能的、對更強存在的恐懼。
“繼續,莉娜!抓緊時間!”雷恩低喝道,維持威壓同樣消耗著他的精力,傷口處的疼痛更加鮮明。
莉娜咬緊下唇,幾乎嘗到了血的味道。她不顧精神層麵傳來的陣陣刺痛,加大了魔力輸出。她的意識在狂暴的獸人思維碎片中艱難穿行,努力捕捉著那些轉瞬即逝的畫麵和強烈的情緒烙印。
“圖像……很多……無數的獸人……聚集在……一個巨大的營地……背景是……西邊……灰岩山脈那標誌性的、如同獠牙般的隘口後麵……旗幟……是‘血矛’氏族的……還有……‘碎骨’氏族的圖騰……不止它們……很多不同圖騰的氏族……都在集結……”莉娜斷斷續續地描述著她“看”到的景象,聲音因巨大的精神負荷而變得斷續不穩。
獸人帝國正在大規模集結?!雷恩和艾吉奧心中同時巨震!這絕非往常小股的邊境騷擾或為了劫掠物資的散兵遊勇,這是有組織的、多個氏族聯合參與的軍事動員!其背後代表的含義,足以讓任何一個了解北境曆史的人感到脊背發涼!
“為什麼集結?目標是什麼?”雷恩沉聲追問,同時操控著戰意威壓,如同精準的手術刀,持續衝擊著獸人意識中相對薄弱的抵抗節點。
獸人俘虜發出更加痛苦的嚎叫,眼神變得更加混亂和狂躁,原始的獸性與那股外來的腐化意誌激烈衝突。莉娜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搖晃起來,嘴角處,一縷鮮紅的血絲悄然滑落——與腐化意誌的直接對抗,所產生的精神反噬正在嚴重傷害她。
“一個……聲音……在它們的意識深處回響……在召喚它們……來自……東邊……黑暗……深穀……”莉娜的聲音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恐懼,那恐懼通過心靈連接隱隱傳遞開來,“目標……裂穀……裂穀村……為了……儀式……需要……祭品……大量的……活著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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