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樓的恐怖陰影與僥幸獲得水源的短暫慶幸,如同沙漠中交替的晝夜,迅速被更加緊迫的現實所取代。那幻象帶來的精神衝擊尚未完全平複,對水資源耗儘的深層恐懼又已悄然蔓延。補充了少量渾濁卻救命的滲水後,“晨風之誓”小隊不敢在那片被詭異力量籠罩的區域久留,趁著夜色尚未完全降臨,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向沙漠腹地更深處的方向跋涉了數裡。
最終,他們在一片由風蝕形成的、如同巨人廢棄城堡般的巨大風化岩柱群中找到了臨時的庇護所。這些岩柱曆經千百年風沙打磨,形態嶙峋怪誕,在逐漸暗淡的天光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顯得肅穆而荒涼。然而,岩柱之間形成的天然屏障,至少能抵擋部分夜間的寒風和可能存在的窺探。
疲憊如潮水般席卷了每一個人,幾乎淹沒了他們的意誌。塔隆幾乎是卸下那身沉重“熔岩核心”板甲的瞬間,就再也支撐不住,如同半截鐵塔般癱倒在尚且帶著白日餘溫的沙地上,幾乎下一秒,沉重的、帶著哨音的鼾聲就響了起來,仿佛連夢境都無法阻止他抵禦外敵。艾吉奧則像一隻真正受傷的野獸,悄無聲息地蜷縮進一塊岩石最深的陰影裡,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隻有偶爾微微顫動的眼皮顯示他並未完全沉睡,盜賊的本能即使在極限疲憊下也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警覺。莉娜和索菲亞背靠背坐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麵上,勉強維持著冥想狀態,試圖捕捉空氣中稀薄的魔力粒子,以恢複近乎枯竭的精神力和體力,她們的臉上寫滿了憔悴,嘴唇乾裂起皮。雷恩作為隊長,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在營地周圍布置了幾個簡單的、利用細線、空罐和鈴鐺組成的警戒陷阱,最後才靠著冰冷粗糙的岩石坐下,將“破曉”橫在膝上,劍鞘傳來的微涼觸感是他對抗睡魔、保持最後清明的唯一倚仗。
沙漠的夜晚,與白晝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充滿敵意的世界。太陽最後的餘暉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後,白天地表積蓄的恐怖熱量便迅速消散,仿佛被無形的巨口吞噬。刺骨的寒冷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滲透進骨髓。寒風呼嘯著穿過石林狹窄的縫隙,發出如同冤魂哭泣般的尖厲嗚咽聲,卷起的細碎沙粒如同冰冷的鐵砂,無情地抽打著岩石和蜷縮其下的冒險者們。眾人不得不緊緊擠在一起,用所有能找到的毛毯、厚實衣物甚至馱鞍包裹住身體,依靠彼此身體傳來的微弱體溫和那堆用收集到的少量耐燒的駱駝刺、乾枯的灌木根以及老駱駝糞便點燃的、搖曳不定的篝火,來抵禦這足以凍僵血液的嚴寒。
就在這寒冷與極致疲憊交織的、死寂的深夜,負責第一班警戒的艾吉奧,那雙即使閉合也依舊保持著感知的眼睛,猛地睜開了!深邃的瞳孔在黑暗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遠超常人的、如同夜行生物般的聽覺,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卻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異響——那並非風吹沙礫的自然摩擦,也不是岩石熱脹冷縮的崩裂,而是一種……無數節肢動物快速爬行、甲殼相互輕微碰撞、摩擦沙地所產生的“沙沙”聲!這聲音正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並且以驚人的速度越來越近!
“敵襲!!地下!是蠍群!!”艾吉奧的尖叫聲如同冰冷的匕首,瞬間撕裂了營地虛假的寧靜與安全感。他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般彈起,兩把淬毒匕首已然緊握在手,身體低伏,進入了戰鬥姿態。
幾乎在他出聲示警的同時,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判斷,營地周圍原本平靜的沙地突然如同沸騰的開水般劇烈翻滾起來!無數隻黃黑相間、體型堪比小型獵犬的沙漠巨蠍,從鬆軟的沙層下破土而出!它們的數量之多,遠超之前遭遇的任何一次,密密麻麻,如同決堤的黑色潮水,瞬間就將小小的營地圍得水泄不通!它們冰冷的複眼在慘淡的月光和搖曳不定的篝火映照下,閃爍著殘忍而饑餓的光芒,猙獰的口器開合著,發出細微的哢嗒聲,而最令人膽寒的是它們那高高揚起、彎曲如鐮刀般的尾鉤,尖端閃爍著幽藍色的、不詳的毒光!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來自地底的致命夜襲!
“起來!快起來!準備戰鬥!”雷恩的怒吼聲緊接著響起,他瞬間從地上一躍而起,膝上的“破曉”發出清越的嗡鳴,應聲出鞘!暗金色的劍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精準地將兩隻最先撲到眼前的沙蠍攔腰斬為兩段,腥臭的體液和破碎的甲殼四處飛濺!
塔隆被驚醒,發出一聲如同被困猛獸般的含糊咆哮,幾乎是戰鬥本能驅使,他巨大的手掌一把抓起就放在手邊的“不動山嶽”巨盾,也顧不上穿戴那身此刻冰冷如鐵的板甲,隻穿著單薄的內襯就猛地站起,怒吼著用巨盾的邊緣狠狠撞向從另一側湧來的蠍群!砰的一聲沉重悶響,幾隻衝在最前麵的沙蠍被這蠻橫的力量撞得甲殼碎裂,翻滾著倒飛出去,暫時遏製了那一側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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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和索菲亞也迅速起身,背靠著一根最為粗壯的岩柱,這是她們在混亂中能找到的最佳防禦位置。莉娜臉色蒼白,強忍著精神力透支帶來的劇烈頭痛和眩暈,雙手緊握法杖,試圖快速吟唱咒語,施展照明術驅散黑暗或撐起一道防禦結界,但寒冷的夜晚和遠未恢複的精神力讓她的施法變得異常遲緩而困難,法杖頂端的寶石隻是閃爍了幾下微弱的光芒,便再次暗淡下去。索菲亞則表現得更為果斷,她迅速從腰間的挎包裡掏出幾枚應急用的閃光彈和煙霧彈,看也不看地向著蠍群最密集的方向投擲過去!
“嘭!嘭!”刺目的白光接連爆發,如同短暫的人造太陽,瞬間照亮了周圍猙獰的蠍群,也讓它們的攻勢為之一頓。緊隨其後的濃密灰色煙霧迅速彌漫開來,遮蔽了視線。這突如其來的乾擾暫時擾亂了蠍群依賴感官的進攻節奏,也為眾人爭取到了穿戴裝備、調整陣型最寶貴的幾秒鐘時間。
然而,沙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它們似乎完全不受黑暗和煙霧的長期影響,憑借著敏銳的震動感知和空氣中化學信息的捕捉,在短暫的混亂後,再次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悍不畏死地洶湧撲上!那密集的“沙沙”聲彙聚成死亡的協奏曲,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
“結圓陣!塔隆守住正麵和左翼!莉娜、索菲亞居中靠後,尋找機會!艾吉奧遊走右翼和後方,策應全局!注意腳下和頭頂!”雷恩的聲音在蠍群令人窒息的包圍聲中顯得異常冷靜和清晰,如同磐石般穩定著軍心。他深知,在這種敵眾我寡、視線不明的夜戰中,一旦陣型被衝散,各自為戰,等待他們的隻有被各個擊破、葬身蠍腹的命運。
戰鬥瞬間進入了殘酷而混亂的白熱化階段!
塔隆發出震天的怒吼,將“不動山嶽”巨盾底部深深插入沙地,整個人如同紮根於大地的山嶽,死死頂在最前方。巨盾寬闊的盾麵有效地擋住了蠍群正麵的主要衝擊,雨點般的毒鉤穿刺和螯鉗砸擊落在厚重的金屬盾麵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劈裡啪啦”聲,濺起一溜溜火星。但他沒有板甲防護的身體側麵和後方成了明顯的弱點,幾隻格外狡猾的沙蠍試圖利用同伴的掩護,從盾牌邊緣的視野盲區快速繞過來,用巨大的螯鉗攻擊他缺乏防護的小腿和腰腹!
“你的對手是我!醜陋的蟲子!”艾吉奧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在塔隆周圍極小的範圍內高速閃爍、騰挪。他的匕首帶起道道致命的寒光,精準無比地刺入試圖偷襲的沙蠍關節連接處、複眼或者下腹相對柔軟的甲殼縫隙。他的新皮甲在黑暗和煙霧中提供了極佳的隱匿性,讓他能像暗夜中的刺客般,高效地清除著塔隆側翼和後方的威脅,確保這麵“巨盾”不會輕易被瓦解。
雷恩則成為了救火隊員和最鋒利的攻擊矛頭。“破曉”長劍在他手中仿佛被賦予了生命,暗金色的劍光織成一片死亡之網,每一次淩厲的揮擊、突刺都必然伴隨著甲殼破碎和沙蠍臨死的慘嘶。長劍附帶的火焰效果在漆黑的夜間顯得格外耀眼,每一次斬殺都爆起一團灼熱的火花,不僅瞬間斃敵,更灼燒著周圍沙蠍的感官,讓它們本能地產生一絲畏懼。他不僅要應對正麵的壓力,還要如同疾風般支援各個可能出現險情的方位,體內苦修的鬥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劇烈消耗著,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
莉娜強忍著如同針紮般的精神刺痛和魔力枯竭帶來的虛弱感,終於凝聚起足夠施展一個持續性法術的魔力。她沒有選擇消耗巨大、但在此刻狹窄戰場容易誤傷的攻擊性法術,而是迅速吟唱咒文,法杖指向營地外圍的沙地——油膩術!一片滑膩的、泛著油光的區域瞬間出現在蠍群衝鋒的路徑上。效果立竿見影,衝入油膩區域的沙蠍們頓時步履蹣跚,速度大減,甚至相互碰撞、糾纏在一起,有效地打亂了它們連貫的攻勢。同時,她分出一部分心神,持續釋放出微弱的“安撫動物”精神波動,雖然無法控製這些明顯陷入狂暴的蠍群,但如同在喧囂戰場上投入一絲不和諧的音符,能在一定程度上乾擾它們純粹的攻擊欲望,為前方的同伴減輕一絲壓力。
索菲亞則在這場生存之戰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後勤與戰術輔助角色。她如同一個移動的小型軍火庫和急救站,不斷從挎包中擲出各種功效不同的煉金瓶:裝有強烈刺激性氣味的驅蟲粉暫時逼退了從岩柱上方試圖攀爬下來的沙蠍;裝有粘稠膠狀物的凝滯劑準確地投擲在塔隆盾牌前和艾吉奧遊走的路徑上,限製了一片區域內沙蠍的移動;甚至還有最後幾瓶裝有簡易燃料的燃燒瓶,她在投擲前會高喊提醒,由雷恩看準時機,一道精準的劍氣劃過,點燃灑落的燃料,“轟”地一聲形成一道短暫但熾烈的火牆,有效地分割了蠍群的陣型!她還必須緊張地關注著戰場上每個人的狀態,手中緊緊攥著為數不多的強效解毒劑和治療藥劑——沙蠍尾鉤的神經毒素極其猛烈,一旦有人被刺中,必須在數息之內進行救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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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蠍群仿佛無窮無儘,它們踩著同伴破碎的屍體和依舊在掙紮的殘肢,瘋狂地、一波接一波地湧上來。更糟糕的是,隨著戰鬥的持續,經驗豐富的眾人都清晰地察覺到這些沙蠍的行為模式異常得令人心驚!它們比以往遭遇的任何沙漠生物都更加狂暴,更加不畏死亡,甚至……帶有某種令人不安的目的性!它們似乎並不急於立刻殺死所有獵物,而是不斷試圖利用數量優勢進行分割、包圍,尤其是有幾次,它們明顯調整了攻擊重點,集中力量試圖繞過塔隆這麵最堅固的盾牌,重點攻擊位於陣型核心、威脅最大的莉娜和索菲亞!
“它們的目標是法係職業!它們在優先攻擊施法者!”雷恩格開一隻沙蠍毒鉤的猛刺,眼角餘光瞥見另一側有數隻沙蠍不顧火燎,強行突破艾吉奧的攔截,心中警鈴大作,厲聲喝道。這絕不是普通沙蠍基於本能狩獵的行為!這背後透著詭計和引導!
“塔隆!向左移動三步,堵住那個缺口!艾吉奧,右翼有三隻突破了油沼區域,快解決它們!”雷恩大聲指揮,試圖維持搖搖欲墜的陣型,但壓力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越來越大。塔隆的體力在持續的高強度防禦下快速消耗,汗水和沙塵混合在一起,從他虯結的肌肉上淌下,沒有板甲防護,他的手臂和小腿已經被蠍螯劃出了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火辣辣地疼。艾吉奧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而紊亂,高強度的閃避和需要極度專注的精準刺殺極其耗費心力和體力,他的動作雖然依舊迅捷,但明顯不如最初那般流暢。莉娜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搖晃,顯然魔力即將徹底枯竭。索菲亞的煉金藥劑也在飛速消耗,挎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必須找到破局的方法!否則他們遲早會被這無儘的蠍潮耗死在這裡!雷恩一邊奮力揮劍,將一隻試圖從側麵撲向索菲亞的沙蠍劈成兩半,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速思考。如此規模龐大、行動統一的蠍群,必然有一個指揮核心,或者一個主要的巢穴入口在附近!擒賊先擒王!
“艾吉奧!”雷恩再次格開一次攻擊,趁機大聲喊道,“找出它們湧出來的主要方向!或者注意觀察有沒有體型特彆巨大、甲殼顏色異常、像是在指揮的家夥!”
艾吉奧聞言,沒有絲毫猶豫。他如同靈巧的猿猴般,腳下猛地發力,幾個借力便躍上了一塊靠近營地中心、相對較高的風化岩柱頂端。他暫時脫離了近身纏鬥,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迅速掃視著下方混亂不堪的戰場。在彌漫的煙霧、跳躍的火光和無休無止湧動的黑色蠍潮中,他憑借盜賊對細節的敏銳捕捉力,很快鎖定了一點異常——在蠍群湧來的一個主要方向上大約兩點鐘方向),那裡的沙地翻滾得格外劇烈,仿佛下麵有一個巨大的泉眼在不斷噴吐。而且,隱約可以看到一兩隻體型明顯比普通沙蠍龐大近一倍、甲殼呈現出不祥的暗紅色澤的巨型沙蠍,它們並沒有像其他同類那樣急於上前攻擊,而是在後方微微擺動著帶著金屬光澤的恐怖毒鉤,複眼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觀察戰局,調度兵力?!
“兩點鐘方向!大約五十米外!有大家夥!不止一隻!暗紅色的甲殼!它們可能是指揮官或者是在守護巢穴入口!”艾吉奧立刻居高臨下,用儘力氣向雷恩報出精確的方位。
“塔隆!頂住!莉娜,索菲亞,集中所有剩餘的力量支援塔隆,守住陣地!艾吉奧,跟我來!我們執行斬首!”雷恩當機立斷,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繼續被動固守隻有被活活耗死一途,唯有冒險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話音未落,雷恩周身原本有些黯淡的鬥氣猛然再次爆發,如同在體表覆蓋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破曉”劍身光芒大盛,赤紅的火焰與跳躍的雷弧再次纏繞其上!他深吸一口氣,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艾吉奧指出的方向猛衝過去,義無反顧地主動紮入了洶湧的黑色蠍潮之中!艾吉奧緊隨其後,如同附在利箭之上的陰影,兩人一明一暗,如同兩把燒紅的尖刀,狠狠刺向蠍群的心臟地帶!
“為了隊長!為了活下去!吼!!”塔隆見狀,明白這是決定生死的關鍵時刻,他爆發出驚人的潛能,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全身肌肉賁張,將“不動山嶽”巨盾猛地從沙地中拔出,然後如同蠻牛衝撞般向前狠狠推進!竟然硬生生將麵前密集的蠍群推得向後倒退了幾步,為雷恩和艾吉奧的突擊創造了寶貴的空間!莉娜咬緊牙關,榨取著精神海中最後一絲魔力,不顧可能帶來的反噬風險,將一道冰冷的寒氣注入法杖,在雷恩和艾吉奧衝鋒路徑的前方瞬間製造出一片狹小的冰霜區域!雖然沙漠環境讓冰係法術效果大打折扣,但足以讓那片區域的沙蠍速度銳減。索菲亞則將剩餘的燃燒瓶和閃光彈不要錢似的集中擲向雷恩他們突擊方向的兩側,用爆炸和強光驅散、乾擾試圖合圍的蠍群,為他們爭取那稍縱即逝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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