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稠,仿佛連星光都被吞噬,寒意也如同冰冷的針尖,刺透單薄的衣物,直鑽骨髓。稀疏林地邊緣的臨時營地裡,那堆曾帶來慰藉的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幾縷苟延殘喘的暗紅色炭火,在灰燼中徒勞地散發著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的熱量。塔隆抱著胳膊,後背緊緊靠在一塊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強撐著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眼皮,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那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身體每一處關節、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著要求休息,但失去盾牌後那種空落落的不安全感,以及對黑暗中可能潛藏未知危險的深刻恐懼,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神經,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心臟驟緊,肌肉繃直。
雷恩靠在一棵老樹下,閉目假寐。“破曉”橫放在他並攏的膝蓋上,冰冷的劍身透過布料傳來寒意,這柄飽飲怪物鮮血的長劍此刻也仿佛因昨日的超負荷激戰而陷入了沉寂。他的呼吸看似平穩,但體內那原本如同江河般奔湧的鬥氣,此刻卻如同徹底乾涸龜裂的河床,隻有一絲絲微弱的氣流在其中艱難地流轉、彙聚,恢複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他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反複回放著祭壇前的恐怖景象——暗影祭司那癲狂扭曲的吟誦、縫合行屍無止境的撲擊、淤泥中驟然探出的、布滿吸盤的滑膩觸手,以及最後那聲來自深淵的、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充滿了混亂與毀滅意誌的咆哮。每一次回想,都讓他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微微抽搐,背脊發涼。他們成功中斷了儀式,僥幸逃生,但誰又能知道,他們是否也因此捅了一個可能更加可怕、會引來更瘋狂報複的馬蜂窩?那蘇醒了一絲意識的存在,是否會記住他們這些渺小的“螻蟻”?
莉娜和索菲亞擠在一起,借助彼此單薄的體溫和一件破爛的鬥篷勉強抵禦著刺骨的寒冷。索菲亞的一隻手緊緊按在懷裡,那裡貼身藏著那本用防水油布緊緊包裹的巫術筆記,仿佛這冰冷堅硬的物體是比他們此刻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是她必須用生命去守護的責任。即使在極度的疲憊中陷入淺眠,她的眉頭也緊緊鎖著,嘴唇偶爾無聲地翕動,似乎潛意識仍在瘋狂運轉,思考著筆記中那些晦澀難懂的符號、詭異的配方以及暗影議會更深層的陰謀。莉娜則深陷在精神力嚴重透支後的混亂夢境沼澤中,破碎的符文如同燃燒的雪花般紛飛,巨大的、燃燒著幽綠火焰的豎瞳在虛無中冷漠注視,無數扭曲蠕動的觸手從黑暗深處蔓延而來,試圖將她拖入無儘的瘋狂深淵。她的睡眠極不安穩,身體時常輕微地痙攣,額頭上滲出冰冷的汗珠。
艾吉奧的呼吸依舊微弱,但好在還算平穩。索菲亞傾儘全力的緊急處理和這片相對潔淨、沒有持續毒瘴侵蝕的環境,暫時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左腿上那處被腐毒武器撕裂的猙獰傷口,即使被仔細包紮著,依舊能看出不祥的腫脹輪廓,灰黑色的毒素如同蛛網般在周圍的皮膚下隱隱蔓延,深入骨髓的腐蝕性痛苦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始終懸在他的頭頂,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沉重。
當天邊終於泛起第一抹如同魚肚般慘白的微光,林間有膽大的鳥兒開始試探性地發出清脆而充滿生機的鳴叫時,雷恩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但瞳孔深處燃燒著的,是如同磐石般不可動搖的意誌。短暫的休息無法恢複多少體力,甚至連緩解肌肉的酸痛都做不到,但至少讓他過度消耗的精神得到了一絲絲的舒緩。
“該走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粗糲的砂紙磨過,卻帶著一種在絕境中淬煉出的、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瞬間驅散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懈怠。
沒有多餘的言語,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都不需要。求生的本能和對同伴的責任感,驅使著每一個人如同生鏽的機械般,艱難地行動起來。塔隆默默地用靴底仔細碾滅了最後一點可能暴露行蹤的炭火,並用附近的泥土和落葉小心地掩埋了所有人類活動過的痕跡。索菲亞和莉娜強忍著身體的虛弱和不適,小心翼翼地攙扶起意識模糊的艾吉奧,給他喂下了水囊裡最後一點摻了珍貴鎮痛藥劑的清水,那點液體甚至無法濕潤他乾裂起皮的嘴唇。雷恩則再次爬上附近的一塊高地,迎著凜冽的晨風,眯起眼睛,無比確認地望向了東北方——那是地圖上標注的海岸線方向,也是他們此刻唯一的生路所在。
他們沉默地離開了這片給予他們短暫喘息之機的林地,再次踏上了充滿未知與艱險的征程。腳步沉重得像是綁上了鐵塊,每一次抬起都仿佛要耗儘全身的力氣,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踉蹌而脆弱。身後的死亡沼澤,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散發著無儘惡意的墨綠色瞳孔,冷冷地注視著他們這些僥幸從其口中逃脫的獵物。即使相隔已遠,那彌漫的、帶著腐臭氣息的灰綠色毒霧,仿佛依舊是無形的、怨毒的觸手,在視覺的儘頭扭曲蔓延,試圖跨越空間,再次纏繞上他們的腳踝,將他們拖回那永恒的泥沼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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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半天路程相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殘酷的恩賜。他們沿著一條不知乾涸了多少年的古河道邊緣艱難前行,地勢逐漸抬升,腳下不再是令人深陷的淤泥,而是堅硬硌腳的碎石和沙土。空氣中那沼澤特有的、混合了腐爛植物和動物屍體的濕腐氣息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乾燥的塵土味、被陽光炙烤的岩石味,以及一種荒蕪地帶特有的、帶著棘刺植物辛辣氣息的風。偶爾能看到一些緊貼著地麵生長、生命力頑強的耐旱灌木和低矮的棘草,甚至還能在沙地上發現一些蜥蜴爬過或小型齧齒動物匆忙逃竄時留下的細微蹤跡。這一切微不足道的跡象,都清晰地預示著他們正在真正地、一步步地遠離那片吞噬生命的禁區。
然而,死亡沼澤的“饋贈”,或者說它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詛咒,並非那麼容易就能徹底擺脫。
中午時分,太陽爬到了頭頂,變得毒辣無比,毫不留情地炙烤著這片缺少植被遮擋的荒蕪地帶。熱浪從地麵上升騰而起,扭曲著遠處的景物,空氣乾燥得仿佛劃一根火柴就能點燃。艾吉奧的傷勢在高溫和顛簸的行進下開始急劇惡化,臉色從蒼白轉為不正常的潮紅,身體滾燙,發起了低燒,時不時從乾渴的喉嚨中擠出痛苦而模糊的呻吟。所有人的水囊早已徹底見底,乾渴如同火焰般灼燒著喉嚨和胸腔,嘴唇開裂,滲出血絲,連吞咽口水都成了一種奢望般的痛苦動作。
“必須找到水……立刻,馬上……”索菲亞的聲音乾澀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她焦急地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卻隻有龜裂的土地、被曬得發白的岩石和那些看起來同樣焦渴的荊棘。沒有水,艾吉奧撐不過今天,其他人的體力也會如同陽光下的露珠般迅速蒸發,最終倒下。
雷恩舔了舔早已失去知覺、布滿裂口的嘴唇,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他眯起被陽光刺得生疼的眼睛,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遠處一片隱約可見的、在熱浪中泛著不正常油亮反光的低窪地。“去那邊看看。”他指向那個方向,聲音嘶啞卻堅定。
當他們拖著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艱難地靠近那片低窪地時,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氣泡般迅速消散。那是一個幾乎完全乾涸的泥塘,塘底隻剩下薄薄一層渾濁不堪、泛著詭異油光和密密麻麻氣泡的泥水,散發出與死亡沼澤邊緣類似的、淡淡的腥臭和腐敗氣息。
“這水……絕對不能喝。”塔隆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臉上寫滿了厭惡。即使是渴到了極限,僅存的理智和生存經驗也告訴他,這水喝下去無異於自殺。
索菲亞蹲下身,強忍著惡心,用一根隨手撿來的枯樹枝小心地攪動了一下那粘稠的泥水,仔細觀察著水的顏色和沉澱物,臉色變得更加凝重:“有很明顯的毒性沉澱物……顏色和氣味都表明,這很可能是上遊沼澤毒水長期滲透、蒸發後殘留的濃縮液。直接飲用,會引起劇烈的內臟腐蝕和神經毒素侵襲,比渴死更痛苦。”
最後的希望再次無情地破滅。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情緒,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隊伍中無聲地蔓延開來。塔隆一拳砸在旁邊乾裂的土塊上,拳頭瞬間皮開肉綻,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莉娜無力地靠在一塊石頭上,閉上了眼睛,似乎連維持站立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努力對抗自身精神痛苦的莉娜,忽然虛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泥塘邊緣幾株極其不起眼的、緊貼著地麵生長、長著肥厚多刺的墨綠色葉片的奇特植物。“等等……你們看……那是‘水囊仙人掌’……通常隻生長在極度乾旱的沙漠和戈壁地帶……它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簡直是絕境中從天而降的一線生機!索菲亞眼中瞬間爆發出光彩,她立刻上前,顧不上那些尖銳的細刺可能劃傷手指,小心地用匕首割開一株仙人掌最肥厚的莖葉。頓時,清澈、略帶粘稠感的汁液從切口處緩緩滲了出來!她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到鼻尖聞了聞,隻有植物本身的清苦氣味,然後鼓起勇氣用舌尖嘗了一小口,除了強烈的苦澀味,並沒有任何麻痹或不適感,反而喉嚨裡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清涼濕潤!
“可以喝!雖然味道很差,但沒有毒!大家快收集!”索菲亞驚喜地喊道,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眾人如同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爆發出最後的氣力,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割開那些肥厚的葉片,收集著裡麵寶貴的汁液。他們甚至顧不上那刺鼻的苦澀味道,貪婪地吮吸著每一滴來之不易的液體。雖然每株仙人掌能提供的汁液並不多,但集合起來,也勉強讓每個人乾涸的喉嚨得到了些許滋潤,更重要的是,那點清涼的汁液被小心地喂給艾吉奧後,他滾燙的體溫似乎真的暫時降下了一點點。
補充了這救命的少量水分,隊伍再次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但似乎剛才的好運已經耗儘了他們最後的氣運。下午,當他們試圖沿著計劃路線,穿過一片由風蝕形成的、怪石嶙峋如同迷宮般的狹窄峽穀時,遭遇了新的、更加直接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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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完全適應了這片荒蕪與沼澤交界地帶惡劣環境的原生掠食者——體型如同壯碩鬣狗、皮毛粗糙肮臟、閃爍著貪婪凶光的“禿鷲狼”,不知從何處嗅到了他們身上無法洗去的沼澤血腥味、汗味以及那無法掩飾的虛弱氣息,如同鬼魅般從岩石的陰影縫隙中陸續鑽出,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它們數量不算太多,大約七八頭,但每一頭都顯得精悍而狡猾,咧開的嘴角滴落著粘稠的唾液,黃褐色的眼珠死死鎖定著眼前的“獵物”,顯然是將他們視為了可以輕鬆拿下、用以果腹的移動餐點。
“媽的!陰魂不散的家夥!連這種地方都不放過我們!”塔隆怒吼一聲,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和憋屈在此刻爆發。他猛地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棱角尖銳的岩石,如同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受傷雄獅,死死擋在隊伍的最前麵。沒有了他那麵如同城牆般的巨盾,沒有了他那柄無堅不摧的戰斧,他隻能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去戰鬥,去履行守護的職責。
雷恩幾乎在同一時間拔出了膝上的“破曉”,冰冷的劍鋒在昏暗的峽穀中劃出一道微弱的弧光。雖然劍身不再有往日那熾盛如朝陽的鬥氣光芒環繞,但曆經無數次廝殺磨礪出的鋒銳本身,依舊帶著逼人的寒氣。莉娜咬緊牙關,壓榨著識海中最後一絲殘存的精神力,雙手艱難地勾勒出一個簡單的符文,製造了一個小範圍、高亮度的刺眼閃光術,如同微型太陽般在狼群前方猛然爆發,暫時乾擾了這些畜生敏銳的視覺。索菲亞則迅速從腰包裡抓出最後一點刺激性的、混合了硫磺和辛辣植物的藥粉,用力撒向試圖從側翼包抄的禿鷲狼,刺鼻的氣味讓它們噴嚏連連,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一場短暫、混亂卻異常激烈的搏鬥,在狹窄的峽穀中驟然爆發。這些禿鷲狼異常敏捷且配合默契,它們利用崎嶇不平的岩石地形作為掩護,不斷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發起迅捷的撲擊和騷擾,鋒利的爪牙專門瞄準人類脆弱的腳踝和關節。塔隆怒吼著,用岩石砸向撲來的惡狼,同時用身體硬抗下幾次爪擊,身上瞬間添了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鮮血浸濕了破爛的衣物。雷恩劍光閃動,精準地格擋開致命的撲咬,並抓住機會刺穿了一頭禿鷲狼的喉嚨,但劇烈的動作也讓他本就枯竭的體力再次大幅消耗,呼吸變得如同風箱般粗重。莉娜在施放完閃光術後幾乎虛脫,隻能緊緊靠著岩壁,用恐懼和堅定的目光注視著戰場。
最終,在付出了塔隆多處掛彩、雷恩體力幾近耗儘的代價後,他們成功擊殺了三頭最為凶悍的禿鷲狼,剩餘的則在頭狼一聲不甘的嗥叫中,拖著受傷的同伴,迅速消失在了錯綜複雜的岩石陰影裡。
戰鬥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快。當最後一隻禿鷲狼的身影消失,所有人都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癱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艾吉奧在剛才的顛簸和緊張中再次昏厥過去,臉色白得嚇人。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正在冷卻的火球,緩緩沉向遠方的地平線,將最後的餘暉灑在峽穀頂端,映出一片淒豔的紅色。溫度開始如同退潮般驟降,夜晚那足以凍僵血液的寒冷,如同無形的巨獸,正張開大口,即將吞噬這片荒蕪之地。
他們互相攙扶著,找到了一處相對背風、狹窄得僅能容納五人蜷縮在一起的岩石縫隙,作為今晚的棲身之所。沒有篝火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燃燒的燃料),沒有食物,隻有半袋味道苦澀、難以下咽的仙人掌汁液。絕望,如同冰冷粘稠的瀝青,伴隨著迅速降臨的黑暗,一點點滲透、侵蝕著每個人殘存的意誌。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身體在寒冷中瑟瑟發抖,隻能依靠彼此緊貼的、同樣冰冷的身體,汲取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我們……真的能走出去嗎?”黑暗中,塔隆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那不易察覺的顫抖變得更加明顯,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這個一向以力量和勇氣著稱的壯漢,在接連失去盾牌、兄弟重傷、屢遭磨難後,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脆弱。荒蕪的世界仿佛沒有儘頭,而他們的生命之火,正在風中搖曳,隨時可能熄滅。
“能。”雷恩的回答依舊簡短,卻像是一塊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強烈的回應。他的聲音在狹窄的岩縫中回蕩,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近乎固執的信念,“我們必須走出去。為了艾吉奧,他還沒有放棄,我們更不能!為了我們拚死帶出來的、關乎無數人生死的情報!也為了……我們共同立下的,‘晨風之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榮譽與責任!”
他的話,像是一道微弱卻頑強的火種,瞬間點燃了眾人心中幾乎被凍僵的希望。莉娜在黑暗中默默握緊了手中冰冷的法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索菲亞將懷裡的筆記抱得更緊,仿佛那是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另一個支柱。塔隆用力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挺直了仿佛要被壓垮的腰板,低吼道:“對!媽的,老子還沒殺夠那些陰影裡的雜碎呢!不能倒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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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三天……日子在無儘的、仿佛沒有終點的跋涉中緩慢而痛苦地流逝。每一天都是對肉體極限的殘酷考驗,也是對精神意誌的無情折磨。乾渴如同永恒的詛咒,他們靠著頑強的意誌和偶爾發現的、如同神賜般的零星水源苦苦支撐——清晨岩石上凝結的、需要用葉片小心翼翼收集的露珠;某處岩縫深處、需要花費數小時才能滲出幾口的、帶著土腥味的濕潤水汽;甚至是一些多汁但味道極其糟糕的草根。每一點液體的獲得,都如同一次小小的勝利。艾吉奧在昏迷與短暫的清醒間痛苦地徘徊,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全靠索菲亞和莉娜輪流用最原始的方式撕下衣物蘸水濕潤嘴唇,輕聲鼓勵)艱難地維持著他的生機。塔隆和雷恩則如同兩台透支到極限的機器,輪流承擔著所有的警戒、探路和背負艾吉奧的工作,他們的眼窩深陷,臉頰消瘦,步伐蹣跚,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就在第四天的午後,陽光依舊毒辣,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幾乎要將最後一絲力氣也從他們體內抽走時,轉機,在所有人都幾乎要放棄希望的邊緣,悄然降臨。
走在最前方、負責探路的雷恩,用手搭在眉骨上,遮擋刺眼的陽光,機械地掃視著前方那千篇一律的、令人麻木的荒蕪景象。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死死望向了遠方的地平線儘頭。在那裡,一片模糊的、不同於土黃與灰褐的、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的灰藍色,如同海市蜃樓般,猛地闖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海!是廣闊無垠的大海!
不僅僅是海!在他極力遠眺的、海岸線那起伏的輪廓之上,依稀可以看到幾縷細小的、筆直的、在蔚藍色天幕下冉冉升起的……炊煙!
“看到了!是海!有炊煙!前麵有人家!我們到了!我們真的到了!”雷恩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乾渴而徹底嘶啞變形,他幾乎是耗儘肺裡所有的空氣,用儘全身力氣,向著後方蹣跚跟隨的夥伴們,吼叫出了這個如同天籟般的好消息!
一瞬間,所有的疲憊、所有的傷痛、所有的絕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狂喜衝得七零八落!塔隆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震耳欲聾的歡呼,激動之下差點把肩上背負的艾吉奧給扔出去,他手忙腳亂地穩住同伴,臉上卻已經涕淚橫流。莉娜和索菲亞先是愣住,隨即猛地抱在一起,放聲痛哭,積蓄了多日的恐懼、壓力和委屈,隨著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衝刷著她們臟汙不堪的臉頰,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
希望,如同大陸上最強烈、最純粹的興奮劑,猛地注入了每個人瀕臨崩潰的身體。他們忘記了腳底磨破的血泡,忘記了肩膀上被繩索勒出的深痕,忘記了空癟胃袋的灼燒感,用儘這四天來積攢的、或者說被這好消息激發出的最後氣力,互相攙扶著,鼓勵著,向著遠方那象征著生存與文明的嫋嫋炊煙,發起了最後的、義無反顧的衝刺。
腳步仿佛突然變得輕快,仿佛腳下坎坷不平的大地瞬間化為了坦途。目光變得無比灼熱,如同最精準的羅盤,緊緊鎖定著遠方那救命的坐標,生怕它下一秒就會消失。
當夕陽再次如同一個慷慨的畫家,將天空暈染成一片瑰麗而溫暖的橙紅色時,他們終於踉踉蹌蹌地、互相拉扯著,爬上了一座低矮的、遍布沙礫和貝殼碎片的沙丘頂端。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寬闊的、金黃色的沙灘如同柔軟的綢帶向前延伸,與那一望無際的、在夕陽餘暉下閃爍著萬點金光的蔚藍色大海溫柔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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