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靠在龍椅上。
他心中反複權衡:“出兵要錢,招撫要糧,整飭需要時間。周延儒的方案至少提供了一個能立刻行動起來的方向,儘管每一步都伴隨著風險和代價。內帑……他想起自己登基後厲行節儉,宮中用度一減再減,這內帑銀兩,終究是留不住的。”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決斷在大殿中回蕩:“準卿所奏。”
“著令兵部,即刻行文三邊總督楊鶴、陝西巡撫胡廷宴,並延綏、甘肅、寧夏各鎮巡官,申明剿撫方略。對王嘉胤、高迎祥等巨寇,著力剿除,務期蕩平。其餘脅從,設法招撫,不得濫殺。”
“戶部,會同內閣,速議內帑借支及陝西鄰近省份餉銀調劑事宜,三日內將具體章程呈報於朕。”
“吏部、兵部,會同推薦堪任陝西巡按禦史之人選,要秉公持正、勇於任事者,儘快赴任,整肅軍政!”
“各部院,均需協力,不得推諉怠慢!”
“臣等遵旨!”百官齊聲應和。
正當朝議暫告段落,一名小太監躬身疾步上前,將一份奏疏呈給王承恩,低聲稟報。
王承恩略一瀏覽,麵色微動,轉身恭敬地遞給崇禎:“皇爺,薊遼督師袁崇煥八百裡加急呈遞的奏本。”
崇禎展開奏疏,袁崇煥那熟悉而急切的文字映入眼簾:
“臣崇煥謹奏:遼東軍已欠餉逾半年,士卒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怨聲日隆,若再無糧銀接濟,恐生嘩變,後果不堪設想!臣仍持‘五年複遼’之策,以寧遠為根基,錦州為鋒鏑,穩紮穩打,徐圖進取。”
“然此策施行,需陛下允臣二事:一,準臣在遼東便宜調遣薊州、登萊等處兵馬,以便策應;二,每月需撥付軍餉百萬兩,以固軍心、實營伍。臣深知國庫窘迫,然遼東乃京師門戶,近日探得虜酋皇太極正極力拉攏韃靼喀喇沁部,其心叵測。若遼防線有失,則虜騎旦夕可至京畿!懇請陛下聖斷,早發餉銀,以安邊關!”
“百萬兩?”崇禎的眉頭猛地蹙緊,放下奏疏,聲音沉鬱:“袁崇煥又催遼餉了,月索百萬之巨。”
階下吏部尚書王永光立即出列回應:“陛下,袁督師忠勇可嘉,然這‘五年複遼’之言,恐是畫餅充饑。遼東軍中長期虛報兵額,貪腐成風。去歲禦史毛羽健即奏報,祖大壽部竟有三成兵額是紙上空名!若不清查整頓軍紀,縱有百萬軍餉,亦如投雪入爐,填不滿那貪腐窟窿!”
話音剛落,禦史毛羽健便手持奏疏出列:“陛下,臣正欲參劾祖大壽!其部不僅虛額冒餉,更涉嫌私販軍糧與關外部落,中飽私囊,罪證確鑿!”
崇禎臉色一沉:“毛禦史所言屬實?袁崇煥在奏本中為何對此隻字未提?”
他雖是在問群臣,但語中不滿已指向遠在遼東的袁崇煥。
“祖大壽此事,待問過袁崇煥而定,戶部現在如何解決遼東軍餉問題?”
戶部尚書畢自嚴出列,他年近六旬,須發半白。
“陛下,臣有本奏。”
“戶部去年稅銀入庫三百二十萬兩,今年截至五月,僅收一百八十萬兩。”
“而各處開支……”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遼東年需餉銀五百萬兩,薊鎮三百萬兩,京營二百萬兩,宗室祿米一百五十萬兩,河工、漕運、驛站……林林總總,年需兩千萬兩有餘。”
“臣實在不知,這百萬兩遼餉從何而出。”
崇禎的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溫體仁這時又出列,他的語氣比剛才更加懇切“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不在增餉,而在開源。”
“自萬曆以來,皇莊、勳貴莊田侵占民田無數,卻不納一文稅銀。”
“若能清查皇莊、勳貴田產,按畝征稅,每年可增收數百萬兩。”
他這話一出,殿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清查皇莊、勳貴田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