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日的時光,如細沙般自指間無聲流走,轉眼即逝。
這一日,天穹陰沉,濃重的烏雲層層壓覆,仿佛要將整片海域吞沒。海麵不再平靜,黑色波濤洶湧起伏,如同巨獸低吼,卷起層層白沫,聲勢駭人。
驟然之間,一道流光自遠天疾馳而來,破開狂風,穩穩懸停。那是一艘線條流暢、符文隱現的靈樞飛舟,通體閃爍著淡青色的光華,與周遭昏沉暴烈的環境格格不入。
飛舟最終停駐的位置,正是十幾天前何太叔那座已然崩塌、淪為廢墟的洞府之前。
艙門無聲開啟,一道身影緩步走出,正是匆匆趕回的鐘離雲鶴。
他身著一襲藍色法袍,麵容俊朗卻此刻布滿寒霜,目光銳利如刀,冷冷掃過下方狼藉不堪的遺址——斷壁殘垣間,儘是鬥法肆虐後的焦黑痕跡與破碎禁製殘光。
他的視線並未在廢墟上停留過久,旋即轉向身後,那裡正一動不動地跪著四名黑衣修士,皆是築基期的死士。
空氣仿佛凝固,唯有海浪咆哮與風聲嗚咽成為背景。鐘離雲鶴沉默地注視著他們,良久,才自喉間發出一聲極輕卻冰冷至極的冷哼。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沉凝,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為了此番行動,本少主耗費心血,布局良久,甚至連那件仿製而成的‘捆靈鎖’異寶,都足足拿出了六套予你們……竟還是拿不下對方,反而損兵折將,連異寶也儘數失落!”
話音落下,如重錘擊打在四名死士心頭。他們頭顱垂得更低,幾乎觸及冰冷甲板上,身軀緊繃,羞愧與恐懼交織——他們,正是當日從何太叔手中僥幸逃脫的那四名死士。
那四名死士僥幸脫身後,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以千裡傳訊符將任務失敗的消息傳予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鐘離雲鶴。
得訊後,當即駕馭那艘禦風靈舟破空而來——此舟速度極快,日行數千裡不在話下,不過短短數日,便與潰退的四人會合。
又經數日疾馳,一行人終於抵達何太叔洞府舊址。眼見四人狼狽不堪、修為大損的模樣,鐘離雲鶴雖麵色鐵青,卻並未嚴加斥責。
他心中清楚,何太叔這些年來能在外事堂一部分客卿中樹立威望,靠的絕非虛名,而是一次次搏命完成任務掙來的實績。對於此次行動可能受挫,鐘離雲鶴並非全無心理準備。
然而最終損失之慘重,仍遠超他的預期。派出九名築基死士,竟隻餘四人歸來,其餘五人皆被何太叔斬於劍下。即便是鐘離雲鶴這般人物,也不由得感到一陣肉痛——培養這些死士所耗費的資源與心血非同小可。
更不用說那六套仿製的“捆靈鎖”異寶,竟也全數失落,著實令他扼腕歎息。
就在這時,飛舟艙門輕啟,一名身著淡青衣裙的侍女款步走出。她容貌秀麗,氣質溫婉,手中卻捧著一盞幽光微閃的魂燈。她抬眼望向鐘離雲鶴,眼中帶著幾分憂色,輕聲道:“少主,此次執行任務的死士中,尚有五人魂燈未滅。如今四人已歸,仍有一人流落在外……妾身擔心,他是否已被何太叔擒獲,嚴刑逼供探問情報?不如……”
侍女話語漸低,目光落回手中的魂燈之上。其意不言自明——隻要掐滅這盞魂燈,即便不能立時取那死士性命,也足以重創其神魂,令其神智昏亂、口不能言。
如此一來,縱使落入敵手,也斷無泄露機密之虞。
鐘離雲鶴靜立於飛舟之首,衣袍在海風中飛舞。他並未回頭,目光依舊凝注在下方已成廢墟的洞府殘跡上,隻向後隨意擺了擺手,語氣淡漠卻不容置疑:“不必。我鐘離一族的封禁之術,豈是尋常手段可破?即便對方擅使魔道搜魂邪法,也休想探出半分真言。既然如此,不妨讓那位族兄……再多活幾個時辰罷。”
他略作停頓,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這,便算是本少主予他最後的仁慈。”
身後四名死士聞言,神情驟變,眼中紛紛湧現出感激與動容之色。他們彼此對視一眼,旋即毫不猶豫,再次齊身跪倒在甲板上,朝著那道挺拔而孤高的背影深深俯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多謝少主恩德!”
鐘離雲鶴並未回頭,因此他們也未能看見——此刻他唇角正緩緩揚起一抹極淡卻一切儘在掌握的弧度。
此番失利雖不在他最初預料之中,卻尚未脫離掌控。損失固然令人痛惜,但若能借此施恩示仁,將剩餘死士的心牢牢握在手中,使他們從此更加死心塌地為宗族效命……那麼這點代價,倒也並非不能承受。
“一個合格的世家少主,理應懂得如何將敗局轉為棋局。”他於心中默念,目光漸銳。
下一刻,他已恢複如常,倏然揮袖,聲調轉沉:“啟程。”
飛舟應聲而動,船首輕轉,符文流轉之間已調整方向,旋即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破開層層烏雲,朝著遠洋深處那座巍峨而神秘的深海堡壘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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