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的警報聲像根細針，直接紮進林默後頸。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半秒——這是三年來黑進導航係統無數次，第一次在警報響起時發怔。
“1。”他盯著屏幕右上角跳動的“修複機製進度”，喉結滾動的聲音比警報還清晰。
三天前便利店老太太的嘟囔突然在耳邊炸響，那些被繞路買花的混亂推薦，此刻正化作係統數據池裡翻湧的暗潮。
他猛地吸了口氣，指節壓得鍵盤哢哢響，演化數據庫的界麵終於跳出來時，視網膜被刺得發疼。
“周哥！”他突然拔高聲音，屏幕藍光在鏡片上晃出細碎光斑，“看這個——”
周曉冉的筆記本“啪”地合上又打開，金屬轉軸的摩擦聲裡，他的指尖已經按上觸控板。
林默能看見他後頸的汗毛隨著數據流滾動微微豎起——那是大學時破解教授的加密作業才會有的反應。
“篩選閾值調到87。”周曉冉的聲音像被冰鎮過，“係統在剔除路徑相似度低於這個值的案例。”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瞳孔縮成針尖，“上個月咱們讓外賣員繞路買煎餅的那條數據，現在被標紅了。”
林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上周在公交站目睹的場景：穿西裝的白領本該直行去寫字樓，卻被導航帶往公園喂了半小時鴿子——那是他們刻意製造的“行為偏差”，為的就是在係統的用戶畫像裡釘楔子。
可此刻數據庫裡，那些楔子正在被一把名為“高一致性”的鉗子，一根根拔出去。
“它要重建標準。”周曉冉突然用指節敲了敲屏幕，某個標注著“路徑標準模型構建中”的窗口正緩緩展開，“你看這些被保留的案例——早上七點買豆漿，八點到公司，十二點下樓取外賣，五點半打卡下班。”他的聲音突然發澀，“像不像我們大二時給教授做的用戶行為模擬？
每個節點都精準到秒，連買豆漿要甜的還是鹹的都分好了類。“
林默的後背貼上椅背，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竄。
他想起自己失業後每天重複的軌跡：七點半去樓下包子鋪，八點蹲在社區公園看大爺下棋，十點去網吧投簡曆——這些被係統記錄了三百多天的“低價值重複”，此刻在數據庫裡卻成了最安全的“高一致性路徑”。
而他們刻意製造的偏差，正在被係統用“異常”的標簽碾碎。
“它想把我們變成它。”周曉冉突然扯鬆領口，平時梳理整齊的頭發翹起一撮，“就像把所有河流都塞進水泥渠道，從此隻能按它規定的方向流。”
終端的警報聲突然變調，林默的餘光瞥見“修複進度”跳到了3。
他猛地坐直，鼠標在“路徑行為反演模型”的界麵上劃出殘影：“但河流會分叉。”他的聲音裡突然有了熱度，“我們需要偽造一批路徑——高度相似，但關鍵節點不同。”
周曉冉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鏡片後的眼睛亮了：“比如同一時間從家出發的人，一個去包子鋪買甜豆漿，另一個繞半條街買鹹的？”
“對。”林默點開偽造數據模板，指腹蹭過終端邊緣那道舊劃痕——三年前和周曉冉搶鍵盤時留下的，“係統要比對相似度，我們就給它無數個’看起來一樣，實際不同‘的樣本。
它篩得越狠，誤差積累得越快。“
窗外的蟬鳴突然拔高，像有人往沸騰的鍋裡撒了把鹽。
周曉冉的筆記本屏幕亮起幽藍的光，他的指尖開始在鍵盤上跳躍，那是隻有他們能聽懂的“戰鬥前奏”。
林默看著他後頸翹起的頭發被風扇吹得晃動，突然想起大四答辯前夜，兩人在實驗室熬通宵寫代碼，周曉冉也是這樣，頭發亂得像被雷劈過，卻總能在最後一秒讓程序跑通。
“需要多少樣本？”周曉冉頭也不抬，鍵盤聲裡混著指節的輕響。
“至少三千。”林默調出政務係統的接口，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覆蓋早中晚三個時段，每個時段分通勤、購物、休閒三類。
關鍵節點要卡在——“
“紅綠燈路口。”周曉冉突然截斷他的話，屏幕上已經跳出“路徑變形腳本”的初始框架，“左轉和直行的距離差不超過五十米，係統的相似度算法會判定為‘可接受偏差’，但實際路徑數據會在路口分叉。”
林默的嘴角終於翹了翹。
他看見終端上的“修複進度”爬到5，卻沒由來地想起便利店老太太舉著手機的模樣——如果係統真的統一了所有路徑，她是不是永遠不會為孫子的油條繞路？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在係統的“標準”裡，塞進無數顆硌人的小石子。ac地址池數據拖進共享文件夾，“這次的腳本需要加個隨機擾動參數。”
周曉冉的手指頓了頓，抬頭時鏡片反著光，看不清表情：“怕係統學聰明？”
“怕它學得不夠快。”林默笑了，晨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在他眼底碎成星星點點，“等它發現這些路徑‘看起來一樣，實際不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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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喂給它十萬個這樣的‘一樣’。”周曉冉接完這句話，低頭時頭發又翹起一撮，鍵盤聲重新密集起來，“變形腳本的核心算法需要重寫......”
終端的警報還在響，但林默聽著周曉冉的鍵盤聲，突然覺得那聲音沒那麼刺耳了。
他望著屏幕上緩緩推進的“修複進度5”，把最後一批偽造的用戶定位數據同步進係統——這次他們撒的不是鹽，是一把混著沙礫的種子。
等係統反應過來時，這些種子早已經在它的數據土壤裡，長出了歪歪扭扭的枝椏。
窗外的蟬鳴裡，周曉冉的筆記本突然發出“叮”的一聲。
他推了推眼鏡，屏幕上“路徑變形腳本：基礎框架完成”的提示正在閃爍。
林默湊過去時，看見腳本末尾有行備注：“致所有不想被規劃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