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在身側微微發顫。
他望著那張與記憶重疊的臉，後頸被數據流衝刷的麻癢感混著心跳的轟鳴，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掀翻。
十二歲那年父親出差前揉亂他頭發的溫度突然湧上來，他喉結滾動兩下，終於擠出帶著裂痕的尾音：“你...還活著？”
影像中的男人沒有立刻回答。
他轉身走向最近的終端屏幕時，深灰西裝的衣角帶起極淡的氣流，林默甚至能聞見那縷熟悉的雪鬆香——和他藏在抽屜裡的舊領帶殘留的氣味分毫不差。
男人伸出手，指腹輕觸屏幕表麵，幽藍的光瞬間漫過他的掌紋。
終端機發出蜂鳴，畫麵開始閃爍。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他從未想起過的畫麵：五歲的自己蹲在鋪滿儀器的實驗室角落，踮著腳去夠實驗台邊緣的玻璃罐。
穿白大褂的女人笑著彎腰抱起他，發梢掃過他的鼻尖——那是母親的臉，比記憶裡任何一張照片都清晰鮮活。
鏡頭搖晃著拉近，女人指尖點在他額頭上：“小默要記住，每個選擇都是一根線，所有線纏在一起，才織成真正的現實。”
“這是...研究所的監控？”林默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他向前踉蹌半步，幾乎貼到屏幕上。
畫麵裡的“自己”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像星子：“媽媽，線斷了怎麼辦？”女人的笑聲混著儀器嗡鳴：“那就做那個能把線重新係上的人。”
“現實重構不是我發明的。”父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們隻是發現了它——它存在於每個選擇的瞬間，像空氣一樣自然。
我做的，不過是把這些看不見的線，變成能被你們握住的實體。“他抬手，虛虛覆蓋住林默後頸的芯片位置，”你手裡的這個，是你母親留下的最後遺產。
她才是’現實導體‘概念的真正提出者。“
“母親...”林默的手指無意識攥緊西裝口袋裡的芯片。
記憶裡關於母親的片段向來模糊，隻有相冊裡一張泛黃合影：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父親身側，笑容被鏡頭定格成光斑。
此刻屏幕裡那個會蹲下來和他平視的女人，和照片重疊又撕裂，他突然想起昨夜翻找父親筆記時，在扉頁夾縫裡摸到的半枚銀戒——內側刻著“給我的導體”，原來不是給父親的。
“等等。”
清冷卻帶著鼻音的插話像一盆冷水。
林默轉頭，看見周曉冉已經扶著牆站起，銀鏈斷口還掛著幾縷焦黑的電線。
計算機係高材生推了推歪掉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掃描程序般鋒利：“如果你們早掌握重構技術，為什麼放任潛龍組追查？
上次在變電站，他們差點毀掉整個錨點。“他踢了踢腳邊的金屬牌，”還有這個追蹤器，分明是你們故意留在我包裡的。“
父親影像的眼角淚痣在光裡輕輕顫動。
他望向周曉冉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早被算進公式的變量：“我們無法直接乾涉現實。”他指向終端機深處那點橘色錨光，“但可以設置‘錨點’，讓所有選擇的線，最終纏成最穩定的結。”
“所以我們是錨點？”林默突然開口。
他後頸的數據流不知何時停了，但芯片在掌心燙得驚人。
母親的話在耳邊回響：“做那個能把線係上的人。”而父親筆記裡被他反複塗抹的公式，此刻突然在腦海裡連成完整的環——那根本不是什麼失敗的實驗記錄，是錨點定位方程。
“你們需要我們當棋子。”周曉冉的聲音裡沒有憤怒，隻有慣有的理性拆解，“林默的’未選擇‘能激活導體，我的計算能力能定位錨點。
所以上次金線崩斷時，是你們故意讓我拿到金屬牌？“
“是引導，不是操控。”父親的指尖劃過終端屏幕，畫麵切換成無數分叉的光軌，“每個選擇都有千萬種可能，但隻有當兩個導體同時確認同一段’未選擇‘，線才會真正穩定。”他的目光落回林默臉上，“你塞進消防栓的紙條，是你母親寫的。
她知道，你永遠不會放棄’未選擇‘的可能。“
林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想起被裁員那天暴雨裡的消防栓，生鏽的暗格裡那張紙條，字跡確實比父親的更纖細——原來不是父親留下的，是母親。
而他當時鬼使神差沒扔掉紙條，反而夾進了筆記本最裡頁，原來從那刻起，他就已經是“導體”。
“所以潛龍組...”
“他們是必要的乾擾項。”父親打斷他，“沒有阻力的線會鬆散，沒有碰撞的選擇會模糊。
你們需要他們的追蹤，需要金線崩斷的危機，才能真正觸碰到’現實的儘頭‘。“
終端機突然發出更長的蜂鳴。
林默低頭，看見芯片表麵浮現出淡藍色的紋路——和母親白大褂上的暗紋一模一樣。
他望著父親影像裡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喉嚨裡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那...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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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現實的儘頭等你。”父親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雪鬆香氣逐漸消散，“記住，你不是在改變現實，是在確認它。”
周曉冉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
林默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終端接口前，芯片正抵在接口邊緣。
計算機係高材生的掌心全是冷汗：“你要做什麼？”
“確認。”林默輕聲說。
他望著終端深處那點橘光，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天，父親彎腰為他係鞋帶時，腳邊被陽光吻過的金斑——原來那不是普通的光斑，是最早的錨點。
芯片與接口相觸的瞬間，整個空間發出清越的嗡鳴。
林默望著逐漸透明的父親影像，聽見自己說：“等我。”
終端機的指示燈開始快速閃爍。
芯片與接口相觸的刹那，林默後頸的皮膚最先感受到電流竄過的麻癢。
那不是之前數據流衝刷的鈍痛，更像母親當年用指尖點他額頭時的輕顫——帶著某種熟悉的、要將他喚醒的溫度。
終端機發出的嗡鳴驟然拔高，整個空間開始震顫。